眼泪抑制不住,像决堤之湖,源源不断的往下淌,那些无与伦比的情愫与思念,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流。
可当林雾缓缓靠近,直至拥上对方的腰,手感肌肤上传来的冰凉与坚硬让她心口揪然一痛。
她蓦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直勾勾望进他眼眸深处,里面很冷,很僵直,呆板,没有丝毫情感,也没有任何思绪起伏,只是一潭死水。
喟然一叹,她松开手。
再栩栩如生的雕塑,也终究是死物,没有生命,冰凉,寒彻入骨。曾经的他,身上同样没有温度,可他会笑会哭,所有巧夺天工的技艺,都无法雕刻而出。
在这之前,失去他之后,林雾形单影只,在孤独中跋涉这些年,都是从一幅幅一张张宣纸上寻找关于他的影子。她不谙水墨,便从头学起,按照记忆中的模样描绘而出,画下他每一抹音容笑貌,然后孤芳自赏。
可这样的日子总太单调,渐渐的,她感觉腻烦,希冀以另一个角度让他以另一种方法与自己重逢。
往昔,她依靠将影子当做真实的方式自欺欺人了几十年;如今,她已崩溃于他影子出现的第一眼。
荏苒所有青春寻觅一个人,等待一份幸福。
或许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坚硬的玉石流光溢彩、精致圆润,如此惟妙惟肖,可刺骨的冰寒已体现了它无血无肉。那抹笑容很暖,与他的名字一样,像春风动明月。
可笑得久了,不疲吗?不倦吗?
世间没有永恒的绚烂,只有不灭不偃不死心的妄想。
很久之前,当她游历大江南北而一无所获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她不愿承认而已。
可到底真相如何,终究是个未知数。
因为未知,一切可能皆有可能。
说不定阿暖还活着,也许他只是受困一隅,身不由己。
也许、如果、大概、或者等诸如此类的词藻是她活着的理由。她曾经不止一次试图自尽,这个世界遍寻不获,那就去另一个世界寻。剑刃已举到了脖颈之下,可每逢事到临头,心里有怀揣着侥幸想,假如阿暖仍旧活着,自己岂非一失足成千古恨?万一他依然生存于这片碧落之下,那么人生如此广袤,年月如此漫长,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天。
于是,她枯守岁月,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可人生路已抵半途,漫长的时光已不再充裕,她即将告别青春,朝暮色踏云而去,重逢依然遥遥无期。
追根究底,他们之所以一别经年,全系于那件旁人梦寐以求的物事。对于旁人来讲,那是人人为之疯狂的瑰宝,可于她而言,那是毁灭一生幸福的罪魁祸首!
不过,那瑰宝的辉煌只是曾经,曾经那些对其虎视眈眈之辈几乎都在那一场屠杀之中死去。时至今日,世间已无人知其名,无名监狱中囚禁的那一位,大约是最后一人。
思及那名阶下之囚,滔天的恨犹如狂风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林雾啮着牙齿,忍耐住心坎的惆怅,转过了头,望向房中晦暗一角。
东首那扇雕花窗格之后,此刻有一双眼睛窥伺在侧。它的视线透过交叉镶嵌的檀木榫头,聚焦在成型的玉石之上,有泪光萦眶,闪烁其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