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娣就那般坐着,看着,一动不动,直到何品湘和采芳进来了,她才像是有了意识般,一点一点地将头转过来,冲着何品湘略有些沙哑地说:“去把凤袍拿来。”
  何品湘微怔,心底隐隐地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她低声问:“这个时候拿凤袍做什么?”
  陈德娣扯了扯唇,大概极想扯出一抹笑来,可扯了半天,笑没有扯出来,倒扯出了一身悲苦,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问,去拿吧。”又对采芳说:“你也去,把凤冠也拿来。”
  何品湘和采芳对睇了一眼神色,彼此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详之兆,可她二人不敢多话,大概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二人不管说什么娘娘也不会听,于是二人只好下去拿凤袍,拿凤冠。
  凤袍和凤冠拿来,陈德娣就让她二人伺候她穿上。
  何品湘和采芳这会儿已经平静了,当凤袍和凤冠拿过来的时候,她二人就差不多猜测到陈德娣想做什么了,她二人眼眶微红,左一句说“娘娘,也许还有别的路可走的”,右一句说“娘娘何必要如此呢”,可不管她二人说什么,陈德娣都沉默不言。
  陈德娣站起身,让何品湘和采芳给她穿凤袍。
  何品湘和采芳无法,只得左右伺候着给她穿上凤袍。
  穿凤袍的时候陈德娣的下巴微仰了仰,眼睛望向头顶的天井,细碎的光芒从那天井里落下来,洒进她的墨色眸孔里,那一刻,她竟然笑了。隔着时空,她好像又听到她娘亲说:“这衣服可不是一般的衣服,穿上了它,你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母仪天下了呀!”
  母仪天下么。
  这确实是每一个女子,或者说,是每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女子都渴望得到的。
  她以为她得到了,其实压根没有。
  回想宫中的三年,她快乐吗,大抵是快乐的,可说寂寞吧,她也是寂寞的,伤心吗,也是伤心的,尊贵吗,也是尊贵的,骄傲吗,也是骄傲的,悲苦吗,也是悲苦的,它能给任何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却也能给任何一个女人不想要的一切,风光与孤独并存,尊贵与危险并存,有多大的荣光就有多大的灾难,这就是后宫。
  陈德娣狠狠地闭上眼睛,当眼帘合上,光明阻隔在黑暗的眼帘外,便也将过往斩割在了眼帘之外,既不属于自己,那便不强求了吧。
  祖父和娘亲说的都很对,该舍的时候,便要不遗余力,那样才能斩的干净,走的彻底。
  何品湘和采芳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凤袍穿好,凤袍穿好之后,陈德娣又让何品湘和采芳给她戴凤冠,两个丫环沉默着不言,只低头认真做事,可那眼中饱含的辛酸和泪却越来越浓。
  平时除了大典,除了节日,这套皇后的凤袍和凤冠陈德娣碰都不会碰,但今天,她穿的齐齐整整,一丝不苟,戴好凤冠,她又让何品湘和采芳给她点唇帖妆上腮红上胭脂。
  拾掇了很久之后,铜镜里出现了一个妆容精致,漂亮贵气的少女,一眼扫去,压根看不出来一夜没睡,看不到满身的落魄,也看不到那妆容下的苍白脸色,一身凤袍红潋天下,金灿灿的风冠晶莹耀目,十分夺人眼球。
  陈德娣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自己,看到自己苍白颓靡的气色被那些胭脂水粉遮的一丝不漏之后这才站起身,由何品湘和采芳共同扶着,走出了寝宫。
  走到门外,她站在正殿大门口,看着遥远的山脉,轻声说:“随我去金銮殿。”
  今日的金銮殿其实没什么重大的事情,唯一要说的重大事情大概就是给陈温斩封赏了,昨日皇上刚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顾不上这头,大臣们也就不再嘴碎,但今天就又把这件事情提了上来。
  当然,关于聂北遇刺那件事,案子已交给刑部,大臣们虽愤愤,却也不再多管,只翘首以望,等待刑部查出凶手的来历,再查明这次事件背后的主使人,然后给予惩治,扬大殷国威。
  要说聪明的朝臣有没有在私下里怀疑这件事儿是陈府干的,当然也有,但他们只在脑海里冒出了这个苗头后就立马伸手把这个苗头给掐灭了,不该想的事情,万不能自己天马行空地去想。
  至于事情真相是什么,刑部自会梳理,用不得他们去深思去揣度,需要深思和揣度的是皇上,他们只要做好大臣的本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