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轻微地眯了一下眼,雷威是殷天野的亲信,如今也只听殷天野的调遣,若非殷天野使派他,他不可能一直缠着甘城不走,那么,殷天野为何要派雷威去缠着甘城,还是在今天晚上呢。
  殷玄想到今日张堪说聂青婉去过烟霞殿,那么,是见了任吉吗?若见了任吉,那她就定然知道了他晚上要做的事情,她要查太后死亡的真相,就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把尸身运回皇陵,所以,无奈之下,她联系了殷天野?
  殷玄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皇陵周边只有两拨兵队,一拨是他的,一拨是殷天野的,想绊住甘城,只能让殷天野出手。
  而当今天下,能让殷天野二话不问就愿意出手帮一帮的人,压根没有,就算是殷氏皇族宗亲,他也得问个原委,就算是他这个皇上要征调他的兵,也得给个由头,但偏偏,还有一个人,什么原委和由头都不用给,只需要一封信,寥寥数语,就能让他肝脑涂地。
  殷玄垂了垂眸,双手无端的在身后握紧,有些不是滋味地想,她以太后之名联系了殷天野,那么,此时的殷天野,也知道她回来了吗?
  原本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尸身不能运回皇陵,那就得先斩杀了任吉,让她断了左膀右臂,也断了紫金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哪怕她联系上了华子俊,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华子俊进不了宫,查不了太后的尸身,可是,想到她今天给他擦汗的一幕,想到她接受他送她木簪的一幕,殷玄内心里就沸腾着一股至极的喜悦,他想,她不会舍得他死的,但他若真的杀了任吉,她也许怒恨之下真的会送他上西天。
  殷玄喟叹,打心眼里不承认他没有任吉重要,但至少,任吉于她,也确实很重要。
  只是,不杀任吉,却也非得把烟霞殿的主殿封了不可。
  殷玄沉吟半晌,冲随海说:“去传话,就说行动暂时取消,让甘城配合雷威守好皇陵,再派人把皇陵庭院都打扫干净。”
  随海不多问,殷玄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听,现下也很晚了,甘城那边可能也支撑不住了,就等着这道旨意呢,随海福了福身,应了一声‘是’之后连忙出去,把话传给士兵。
  士兵听了,赶紧回去向甘城汇报。
  甘城知道行动暂时取消了,也不伺候雷威了,直接仰头一倒,装醉睡了。
  随海出去后殷玄又在偏殿了站了一会儿,原本想传戚虏过来,让他带人去秘密将烟霞殿的主殿封了,但瞅着时辰太晚了,就想着明天再办,索性又重新回到寝宫,脱了衣服,上了龙床,搂着聂青婉睡觉。
  第二天寅时三刻不到殷玄就醒了,旁边的女子还在睡,他也没惊扰她,悄然无声地下了龙床,将黄幔重新搭上,喊了随海进来伺候。
  等穿好龙袍,殷玄挥手让随海出去,他自己走回龙床前,拂开了龙床两侧的黄幔,弯腰下去吻了吻聂青婉的脸,又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薄汗,跟往常一样,散开了她的里衣,又去开了一扇窗户,让她能够睡的凉爽些,再差人去喊王云瑶和浣东沈西,等到她三人过来伺候在门外了,他这才去上朝。
  陈德娣今日起的很早,寅时三刻没到她就起了,也可以说她几乎一夜没睡,她躺在冰冷的凤床上,睁眼到半夜,后半夜她勉强让自己闭眼睛睡觉,因为她不能用一张苍白而黯淡的脸去见皇上,她要用最美的样子去见他。
  可即便这样劝自己了,还是睡不着,何品湘和采芳极不放心她,非要晚上陪着她,她不让,让她二人都下去了。
  这一夜,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而今天,也属于她在后宫中的最后一天。
  何品湘和采芳来的很早,她二人也几乎一夜没睡,昨日的搜宫,皇上的罚跪,婉贵妃的猖狂,让这两个资深的奴婢也意识到了东宫危险,意识到了自己娘娘地位的岌岌可危,意识到了天要换主,东宫要易位。
  这么个时候,她二人怎么睡得着呢?
  睡不着,翻来覆去,熬了一夜,天还没亮,二人就急急地起床,收拾了一番,来伺候陈德娣。
  进了寝宫,发现陈德娣已经醒了,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凤床上,对着一扇打开的窗户看着。
  那窗户外面蒙着灰尘般的晨蔼,阳光尚未苏醒,地平线还是一片苍茫的浅褐色,火树银花卸了妆容,辉煌宫灯凋了光芒,如同它们风光的主子,即将要沉入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