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却不知道,胡铁花入了梦境,他只觉得心中大惊,眼睛顺着裴如海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胡铁花一面留心周围人的行动,一面死死盯住落星楼上方的两人。他不知为何,楚留香忽然转头,仿佛是专门转头看他的,一下子便捕捉到自己。
四目相对间,楚留香心中分外悸动,原本紧闭的薄唇微微张开,身体一震,心一缩,目光似乎黏死在胡铁花身上,几乎不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胡铁花早先以及看见了楚留香,此刻并不惊讶,但楚留香露出如此神情,却也一反常态,胡铁花也盯着楚留香,想从他的表情上寻出蛛丝马迹。
裴如海瞧着楚留香的神情,隔着灰斗笠笑道:“香帅也会有此般痴态。”
这番话及时砸醒了楚留香,他急急收回目光,慌忙转头,面朝裴如海,勉强扯出笑容,手中的扇子扇得飞快。
他并不是要与我决战,而是要我难堪,不如顺他的意,这只是梦境而已,又何须在意。
楚留香便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谜底了,何苦为难我们呢?”
听了这句话,裴如海静默许久,突然炸出一阵大笑,这笑声,里外三圈的看客们听得清清楚楚。
笑过了,裴如海才道:“不是我在为难你,是他们啊!”说着,伸手指着楼下的一众看客,“这样荒唐的事,他们,会允许吗?只怕唾沫也会将你们淹死!我向来就喜欢荒唐,只有荒唐了,才见得真性情,寻得真欢喜。你不必反驳,我们本是同路人。只是你绝尘世间,高高在上,而我从江湖的烂泥巴里长出来,扎了深根,如今,长成听风楼这棵参天大树。你我皆血肉之躯,七情六欲在所难免,就算逾越了世间的规矩,我们把这破规矩改了就好,继续闹他个荒唐,这又何妨?”
这一次,裴如海的话不少,也毒得很。
楚留香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的心迹,更别说是昭告天下。淹了他自己不说,还要将身边的人统统拉下水。
他不敢,也不忍。
裴如海爱极了荒唐,楚留香却绝非荒唐之人,他更能看到,荒唐造成的劫难。
楚留香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嘴唇干干的,似乎还裂了个小口。他缓缓道:“你我本是陌路人。你不必再劝我了,我自有我的主意。你既然荒唐,就继续你的荒唐,我有我的不堪,不需旁人来窥伺。”
话毕,楚留香转身而下,凌空起势,朝胡铁花飞去。
裴如海不动身,仍是留在原地,似雕塑一般,灰斗笠不动分毫,只有风拂过的时候,才微微荡起波纹。
众看客见裴如海与楚留香不仅没有开战,楚留香还从楼上跃了下来,看来,今日的好戏是没有着落了。原本的期待落了空,众人心中不平,嘴里也不断吐露哀怨。人群立刻崩开了,缓缓流向四方,不断散开。
不多会儿,落星楼剩下一片寂静,偶尔一只飞鸟掠过,落下几声怪叫,随着风慢慢散去。
胡铁花是唯一留下来的人。他对楼顶发生的事情毫无了解,对楚留香的目光,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他等着楚留香下来,要问个究竟。
楚留香稳稳落在地上,身板直挺,依旧白衣玉冠,手执雪扇,但面色却略显怪异,眼神也不断躲闪着胡铁花。他立在那里,却不走动。
胡铁花向来是有话直说,有事就做的人,从不爱忸忸怩怩,看到楚留香如此异态,心中甚感奇怪,快步疾走,还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就冲着楚留香喊道:“老臭虫,上面究竟发生什么了?”
楚留香不愿对胡铁花隐瞒,但是,一旦说出裴如海和他之间的对话,难免不会暴露楚留香的真实内心,他只有叹口气,掩饰道:“是裴如海,本来要找我决战,却只是照了个面。”
还有如此儿戏的决战?胡铁花大为吃惊:“他莫不是仰慕你,借着决战的名号,将你约出来见上一面。江湖都知道,楚香帅并不是一个随意赴约的人,如果让他赴约,定是有十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