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船老翁渡两人至江南。暖风掀开弱柳枝,清塘举起荷花影,桥上荡漾卖花卖果的脆声叫卖声,街道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过客,两旁列着雕梁画栋的楼观台阁。
楚留香的鞋刚踏上岸,便朝着城北的楚家庄奔去。
胡铁花捏着酒壶,打眼便见到了酒馆,可只能憋住肚中的酒虫,跟着楚留香,赶往楚家庄园。
还未入庄内,楚留香便看见了胡铁花的旧居。
胡铁花顺着楚留香的目光,也看见了那间熟悉的茅草屋,喃喃道:“已经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只怕生满了蛛网尘埃。”
楚留香一边走,一边说道:“若不是这次回来得急,兴许还能打扫一下。”
“那倒不必了。就算打扫了,也没什么必要,”胡铁花摇摇头,又打趣道,“现在住在楚少爷的庄园里,我乐意得很,才不回去。”
楚留香回忆起往事,脚步也慢了些:“幸好得了火山冰玉石,才将这园子赎回来。”
几十年前的事,胡铁花记得清楚得很:“那可不是!当时我们才多大啊,不过两个黄毛小子,楚家就遇上官匪相逼,只能迁去广州。过了几年,楚老爷子也撒手人寰,奶娘也跟着老爷子离开了。”
他语气沉下来,顿了顿,继续道:“没想到,你这老臭虫竟然一偷成名,摇身一变,成了名动天下的楚盗帅,因着这名气,得了火山冰玉石。”
楚留香点点头:“如今,已经几十年了,亏你记得清。”
胡铁花笑道:“有些人和事,总不该忘掉的。”
江南,埋葬了太多的过往。可一旦被碰到了记忆的阀门,如洪水一般,一来便击垮了情感的堤坝。
楚留香看着那间旧居,想起了胡铁花喝的第一壶酒,还是自己从家里偷来的。想起来便觉得好笑,楚盗帅的第一次“偷”,便在自己家里。
也正是因为这一偷,才造就了醉酒花蝴蝶。胡铁花生平第一次尝酒,如金风玉露一相逢,胡铁花便化作酒中蝴蝶,飘然而去。
这一尝,便忘不了酒,竟然在大半夜潜入楚家,盗了酒,还就地喝了酒,醉在酒缸里。楚留香见胡铁花这般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惭愧得紧,毕竟是自己将酒赠给了胡铁花,家中有酒之事,还是自己给他说的,责任也连着楚留香的一份。
胡铁花见楚留香偷着笑,纳闷道:“老臭虫,笑什么?”
楚留香偏过头看着胡铁花,缓缓道:“我在笑,我赠了你酒,你却来偷我家的酒。”
楚留香赠过胡铁花很多次酒,唯有一次,胡铁花是来偷酒。他一听便知,楚留香说的是哪一次。
胡铁花摸摸头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小气鬼!”
他又道:“我偷了你家的酒,却是因为帮你打了架——天下谁敢相信,小时候的楚香帅,连架也不敢打。”
胡铁花脸上浮起得意的表情,故意甩脸给楚留香看。
楚留香也不去看他,只用余光一瞟,便知他心里如何自得。楚留香虽失了面子,但在胡铁花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便道:“正是胡大侠慷慨相助,楚某才得以留下性命一条,多谢多谢。”说罢,向胡铁花抱拳表谢。
胡铁花知道楚留香这是臊他,也学着他的调子,回敬道:“楚香帅之谢,不敢当,不敢当。”最后三个字,拖出了极长的尾音,嘴里说着“不敢当”,语调却敢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