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地区西走,越往西越荒凉,待到西南,山路崎岖,且少有人走,稀疏村落藏在山中,出山入城要走上大半年。所以村子里的乡民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可以说几乎是与世隔绝。
那为什么非要用走的?难道他们不会坐马车吗?
原因很简单,不是他们不坐,是因为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马,偶尔几个村有头老黄牛,也是拉去田里使唤的。
陈家每年给村长十两银子,收上去价值近千两银子的红薯,十两银子被村长自个儿留下一半儿,分到每户,也就几文钱,即使如此,村民们还都乐呵呵地把陈家当菩萨拜祭。
山里的地犹如梯子状,一层上一层,依着山势层层向上。也许一层并不大,也就种二十几棵红薯苗,但是加起来,漫山遍野,种的数目却是不少。
怪不得,陈家家大业大,祖祖辈辈却一直留着西南这些麻烦的地。
许思安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这片地留下来。但是,红薯他不种。
南方五六月正值梅雨天气,十天里有九天半在下雨。
江南蒙蒙细雨还好,西南则不同,动辄就是瓢泼大雨。大概是去年没下足的雨水,都攒在今年下了。
许家的马车行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许思安不喜欢下雨,雨水落地的刷刷声响,总让他想起些不好的记忆。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不久,赶马车的阿洛掀开帘子,“老爷,咱们马车轮子陷到泥坑里了,这邻近好像有个村子,我去村子寻几个人来帮忙推。”
许思安点头。
偏僻山村里的村民,不知道什么“盲修罗”,却是知道他们的雇主换了,至于换了谁,他们也不甚清楚。所以,当阿洛拿着地契找到村长时,村长立刻从被窝里翻了个滚爬起来,踩着草鞋敲了几个力气大的农户的大门。
许思安没等多久,就有五个披着蓑衣的人跟着阿洛来了,都是庄稼地里土生土长的壮汉,几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马车轮子从泥坑里挖出来。
几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况这尊佛还是他们的雇主。他们推着马车一路回到了村子口,这雨下的猛,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建议两人来村里避一避。
阿洛算了算,他们从小镇子的客栈出来,在这西南十万大山中行了七八天,才路过两个村庄。过了这个地儿,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遇着下一个。在大雨中马车也跑不快,有的山路还被雨水给冲塌了,还不得不回程绕过去。
阿洛见自家老爷应下,扶着许思安进去村长家,又随着村长夫人把马车赶到牛棚子里。
村里的人都没见过马,于是村长家的牛棚外,围了好几圈子人,有的披着蓑衣,有的顶着个筐子,几个娃娃好奇想要摸一下,纷纷沿着棚子外墙的枣树往牛棚里爬,被村长夫人大喝着用扫把赶了出去。
此地为程家村,坐落在半山腰处,村长叫程老三,村长夫人姓叫程三娘,之所以叫程家村,是因为村子里所有人家都姓程。
虽说是村长,住的是整个村子最大的院子,也仅仅有四间泥瓦房,分两个院子南北各两间,中间一扇木门联通,后院子一半种菜,还有个棚子养了七八只下蛋母鸡,一口水井,外加全村唯一的一只会耕地的老黄牛。
阿洛围着院子跟四个屋转了一圈,心想这地方还远远不如之前走过的李家村,但好在虽然简陋,能用得上的器物不多,却是干净整齐,角落没有尘土泥灰,盒子箱子摆的规整,就连晒好的红薯干跟喂牲口的红薯叶,也装的一筐一筐,摞的规整,也不知道他家老爷住不住的惯,只盼着雨能快些停住。
程三娘跟着阿洛,阿洛转头对程三娘说,“这些门槛,先给拆了吧,这几天,地上别乱放东西。我家老爷眼睛看不见,绊着摔着,你们可担不得。”
程三娘愣了一会儿,心叹,可惜了,那小老爷眼睛漂亮地跟天上明星儿似的,竟看不到东西。
阿洛从马车里拿出收着老爷的茶具碗筷的木箱,又从另一个木箱里拿出了条虎皮毯子,之后从包袱里拿出南地粮商刚送的新茶罐子,对一旁的陈三娘道,“借柴房一用,烧点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