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早秋是在和德国人谈判结束后,从平阳直接赶往围堰乡检查防汛工作的。到围堰乡时,恰巧市委书记白艾尼也到了。二人便在老乡长周久义的陪同下,连夜冒雨又一次查看了围堤情况。情况看起来还不错,十三公里围堤又整体加高了许多,近三万人守在围堤上,情绪高昂。
白艾尼放心了,大大表扬了周乡长和围堰乡的干部群众一通,还手持电话筒在围堤上发表了一番激动人心的讲话,而后便回镜湖市内了。胡早秋原也想走,可后来看看雨下得很大,水雾漫天,有点不放心,就留了下来。这一来,倒霉的事就让胡早秋摊上了:平阳市委竟在这夜下令撤人!
胡早秋根本没想到平阳市委会决定放弃围堰乡,最早知道这一指示的周久义接了电话后根本不说。结果,半小时后,胡早秋就在电话里挨了高长河的骂。高长河厉声责问胡早秋:这个围堰乡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连市委、市**的招呼都不听了?明确指示胡早秋:一、特事特办,把乡长兼党委书记周久义立即就地撤职;二、立即组织围堰八万人紧急撤离。
放下电话,胡早秋兔子似的蹿出帐篷,大喊大叫,让人四处找老乡长周久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胡早秋让设在大堤旁的抗洪广播站广播,广播了老半天,周久义也不来报到。后来,还是胡早秋自己打着手电在围堤上把周久义找到了:周久义正和一帮年轻人在围堤上打桩,半截身子浸在泥水里,花白的头发上满是污泥,根本不看胡早秋。
胡早秋站在堤上气急败坏地说:“周久义,还真反了你了!市委、市**的指示你也敢瞒!你给我上来,马上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周久义忙中偷闲,抬头看了堤上的胡早秋一眼:“胡市长,你下来!”
胡早秋急眼了,扑通一声跳到了泥水中,趟着泥水走到周久义身边:“周久义,现在我来向你宣布一个决定:根据平阳市委、市**的紧急指示精神,从现在开始撤销你围堰乡乡长兼党委书记的职务!”
周久义一点不急:“胡市长,就这事?”
胡早秋说:“对,就这事!”
周久义又问:“宣布完了吧?”
胡早秋说:“宣布完了。”
周久义说:“那好,你上去吧,我们还得干活。”
胡早秋一把拉住周久义:“你干什么活?你不是不知道,市委指示很明确:特大洪峰马上要过来了,围堰乡是守不住的,市委已经决定放弃了!”
周久义说:“行啊,胡市长,你和乡亲们说去吧!”
胡早秋道:“这里一直是你在指挥,这话得你说!你现在就给我走,到广播站广播去,你先讲,我后讲,我讲话时就宣布撤你的职,给大家敲个警钟!”
周久义说:“我已经被撤职了,还讲什么讲?要我讲,我就要大伙儿守住!”
胡早秋火透了:“就是撤了职,你还是党员,党员还要讲纪律!”
周久义说:“那你再开除我的党籍好了,我就是不撤!”
胡早秋真是没办法了。
周久义这才从泥水里爬上来,对胡早秋说:“胡市长,你也在围堰乡当过几年乡党委书记,你不是不知道,咱围堰乡有今天容易么?但凡有一线希望,咱都不能撤呀!情况你也看到的,老少爷们十几天来不惜力地卖命,堤圩加高了一米多,一九五四年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胡早秋说:“老周,这保票你最好别打,市防指说了,明天的洪峰肯定超过五四年,不撤人是不行的,这是死命令,咱只能执行!”
周久义怒火爆发了:“那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早想到要撤人,还叫我们防什么洪?高书记、文市长这么多大官都跑到我们这儿来,还给我们登报纸,上电视!还有你,胡市长,我记得你也跑到我们这儿说过,要对我们支持到底,说什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现在,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家当搭进去了,一声撤就撤,你们开玩笑呀?当真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呀!”
胡早秋耐心劝说道:“老周,你别不讲理嘛,情况不是发生变化了吗?几天前谁能想到水会这么大?能守住当然要守,守不住就得撤嘛,这有什么奇怪的?!市里让我们撤,正是要对我们围堰乡八万老百姓的死活负责!”
周久义说:“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们守不住?起码让我们试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