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超林是在这日十四时上的李军长的直升飞机。这时,根据各方面的汇报,八万人已经撤完。然而,姜超林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上飞机前,又再三对田立业和胡早秋交代,要他们开着车替他做最后一次检查。
田立业又累又困,沙哑着嗓子说:“你放心吧,老书记!”
姜超林却不放心,又说:“立业,你这次可是代我检查,一定要尽心呀!”
田立业有些不高兴了:“老书记,你就对我放心一次好不好?!”
姜超林不好再说什么,忧心忡忡地被李军长身边的一个参谋拉上飞机走了。
姜超林走后,田立业把姜超林的0001号奥迪和司机一起放走了,自己坐到胡早秋开来的旧吉普车里,和胡早秋一起进行这最后的检查。
吉普车真够破旧的,沙发上的弹簧都快露出来了,田立业一坐上去就骂:“他妈的,哪来的这种破车?你的新桑塔纳呢?!”
胡早秋一踩油门,把车开出去老远:“还哪来的破车?你们烈山的破车!是我从临湖镇仓惶逃窜时开走的!你狗东西也真是绝,能想出这种损招办我!”
田立业也窝了一肚子气:“你他妈仔细想想,我会这么干吗?”
胡早秋说:“怎么不会?这是你小子的一贯风格,整个过程都有你的味道!”
田立业看了胡早秋一眼:“所以,你就跑到文市长面前去告我了是不是?”
胡早秋说:“也不叫告,叫客观反映情况,不过,田领导,这倒要说实话了,我可真没想把你从烈山的位置上搞掉!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不是阴谋家,对吧?大学三年级那次学生会选举,山东李大个子那帮政治动物那么拉我,我还是支持你的吧?最后卖你的是校花白玲吧?”
田立业叹了口气:“胡司令你别说了,关键时候坑我的都是朋友,关键的时候不信任我的也都是朋友,有你和姜超林书记这样的朋友,我这辈子就认倒霉了!”
胡早秋说:“老兄,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还这辈子认倒霉了?你不才四十二岁么?一辈子早着呢!小平同志还三上三下呢,你现在不才两上两下嘛!况且,回机关当副秘书长也不能算下吧?起码这正处级弄上去就下不来了吧?哎,立业,叫你回机关,级别明确了吧?带上括弧了吧?”
田立业真火了:“胡司令,你烦不烦?你小子一天到晚想当官,想级别,我也像你?!我是想干事!我都想好了怎么开展烈山的工作,想大显一下身手,好好跨一回世纪,这一闹,又啥也干不成了,我冤不冤?”
田立业没法把话说明,胡早秋就以为是自己坏了田立业的大好前程,连连道:“立业,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坏了你的事,就想法弥补嘛。过几天,我就找机会去和文市长再谈一次,你叫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行不行?我所受的人格污辱什么的也不计较了!”说着,说着,就自我感动了,唏嘘道,“唉,田领导呀田领导,你说如今这商品社会,像我这样义气而又不计个人荣辱的朋友你哪找去!”
田立业哭笑不得,见胡早秋把破车开得东倒西歪,便说:“好好开你的车,我不和你啰嗦了!你看你这车开的,怎么尽往泥坑里轧?不是你们镜湖的财产你就不爱惜了?”
胡早秋笑了:“那是,田领导!我就得把在烈山所受的身心损失夺回来!那帮二狗子叫我把车给他们送回去,妄想!昨夜一说下乡,我开着这车就来了,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省我的桑塔纳!你也别心疼,你现在也不是烈山县委代书记了!”
田立业说:“我不是烈山县委代书记,可又成了平阳市委副秘书长了,对平阳所属各县市的财产一视同仁,要爱惜……妈的,你小子怎么又往粪坑里轧了!”
……
就这么一路说笑着,破吉普在镇上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一遍,一个人影没见着。原是那么喧闹,那么充满活力的一个镇子,在七月三日那个危险即将来临的下午,显得那么冷清,那么静寂,又是那么令人惆怅,仿佛和上午大撤离时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应该说田立业是负责任的,事后胡早秋证实,车子开不过去的地方,田立业坚持下车步行,进行了实地查看。要离开时,在渗水破口的西圩堤上意外发现周久义等十八个滞留同志的,也是田立业。
这时,大难已经来临了,在特大洪峰到来前先一步来临了。
大难来临时没有任何迹象,天气很好,像歌中唱的那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镇外的棉花地一望无际,棉花已结了蕾,在阳光下展现着自己的茁壮。镇中的大路上有两只鸭子在摇摇摆摆地走。开车的胡早秋曾试图轧死那两只目中无人的鸭子,田立业一拉方向盘,让两只鸭子从破吉普下逃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