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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蹚不过去,也得去蹚。”
我没想到胡阮恰会说出这般的话,轻声叹道:“我们走到如今地步,早已无以回头,事态发展至今,亦或是我死,亦或是想杀我的人死,我们双方,总得死一人。”
“这又是何苦呢?”胡阮恰说,“这寨子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外的人找不进来,公子,只要你心中愿意,你大可一直留下来。”
“可我不愿,”我说道,“胡兄,你心中难道不清楚?寨中人人身怀绝技,他们见过世面,心中所怀之志定不在此。他们不应拘泥在这一方小小山中,何妨不与我们一同出山?”
“不,”胡阮恰摇着头,目光却在躲闪,“我们不过是被山外世道逼迫至此地,我们志不在此。”
“可你们却坚持蹲守官道。”我说,“你们心怀不甘,你们依旧想着劫富济贫。”
“那不过是我们所能及之事,也是我们唯一做得到的事。”
谈话说到此处,我已渐渐察觉到些不对劲,我说:“胡兄,何必这般妄自菲薄?即便出了山,你也照旧拥有一身本事。你那杆长矛,可是由你令尊传你?”
“不错,是我父亲教于我。”胡阮恰声调一沉。
“长矛含锐气,”我温和地说,“若是出了山,天地广大,尽可供你挥舞施展,又何必沉陷于这一方寨子?”
“公子,”胡阮恰不认可地说,“就算外面的世界大,你又能如何施展本事?想杀你的人跟在你身后,你又能安心去哪?公子,听我一言,别出山。出了山,我们无人保的住你。”
事情的发展远出我意料,我看得出胡阮恰与我年龄相仿,性情相投,我没忘记上一次来寨子时老寨主曾对我说的话,更没忘记前不久胡阮恰态度决绝,郑重其事与我发的誓。我原以为若是胡阮恰知我遭遇,定会认同我心中计划,助我一臂之力,可他却态度闪避,尽全力想叫我留下来——我渐渐察觉,这一切透着股怪异和违和在其中。
“两年前,我曾见过令尊,”我放缓语调,“我知令尊心胸开阔,心怀抱负,他在此山中建立这座寨子,为的并非避世,而是蛰伏其中,养精蓄锐。”
胡阮恰的面色变得有些白,我继续说:“他收容寨中这帮江湖上的高人,渴望的是干出一番实事,最终让他们得以堂堂正正出山,站立在阳光之下。胡阮恰,你身为他儿子,又当真想待在山中,一生不离开此地?”
“不错,这正是我意。”胡阮恰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加快了脚步,说:“公子,你只知家父遗志,却不知其他,恕我直言,你这番话,未免太过片面。”
“胡兄不妨与我细说,这话如何片面?”
“公子。”胡阮恰开口道,方才讲话的同时,我们一直都在向前走,只听他喊完这一句,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看前方。”
我听了这话依言向前看,接着蓦地怔住。只见前方白色的雾气伴着一阵凉飕飕的风,而在那雾气之后,有一处高达万丈的陡峭绝壁,绝壁之旁,俨然是一片坟冢,立着二十来个墓碑。
我的语气陡然变了,“这些可都是寨子中的人?”
“家父也在其中。”胡阮恰沉着脸说,“他与寨中弟兄中了城里贪官的计。”
“令尊是如何中的计?”
“他凭借武力,挟持了官道上运货的马车,”胡阮恰道,“他叫商队的头领原路下山,一路都未伤他们。他本想借此机会见那镇上官员一面,可面没见到,他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