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那会,菜贩送来的新鲜货早被她偷梁换柱拿走了,至于剩下的那点表皮坑洼,发绵发软的红薯,公主常年不在上陵城,也没机会吃到。

    赵师傅这是故意找齐渊麻烦。她在心里乐呵琢磨,“该,自从公主收留这叛徒儿子,她再和其他府同僚聊天,脸被打的噗噗疼。”她是个好面子的,最受不了这些。如果不是为了供家里儿子念书,她是绝对不会进公主府的。

    毕竟,若他日她儿子考取功名,尚公主都是有机会,到那时候,她还看不上这个舞刀弄枪的公主呢。

    管事姑姑眼皮一翻,“偷主人家东西,杖七十。”

    赵师傅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嘲讽,这齐渊骨瘦如磷,七十杖下去肯定没剩几口气,到时候拖出府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任何人都不会发现。

    “齐渊啊齐渊,谁让你忽然冒出来顶替了本该属于我儿子的活儿。原本,这读书的活儿就该是我家郎君的。”

    赵师傅边想边等,可等了许久都没听见杖击的声音。他抬头一瞧,竟是齐渊单手握住棍棒一端,他虽看起来瘦弱不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执掌的小厮双手使力向下,棍棒依旧纹丝不动。

    齐渊那双漂亮的,如同水晶球般剔透干净的眼睛正安静地望着掌事姑姑。

    “姑姑不问缘由,因何因为赵师傅一句话就断定是我拿的红薯。这红薯是我花银钱自己买的。”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跪姿已经有些颤抖,但他的眼眶里却藏着一团烈火。这团烈火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精神,他开始犹豫自己留在公主府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里的人和齐家人一样,令他厌倦。

    赵师傅讥笑,“笑话,你买得起红薯?你那点铜板填补弄坏的书卷都不够。”

    齐渊自从回了公主府,便在书阁整理、晾晒书籍。府里一些小厮听说齐渊是齐参的儿子,齐参叛国差点让他们又国破家亡时。趁着齐渊不注意踢翻一些书卷,已经成了他们路过书阁的习惯。

    “赵师傅怎知我的钱不够,还是说那些人都是赵师傅指使的,赵师傅是故意要破坏公主的书卷?你想让公主在四月的考教失败?你如此背主,是不是已经被那些苛责公主的人收买。”齐渊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似压迫在赵师傅心上。

    “你胡说!”赵师傅这会倒是没了刚才的神气,他满心的想的都是害怕这些话传进公主耳中。毕竟,相比掌事姑姑看不上公主府,赵师傅是有雄心壮志向上爬的。

    齐渊没接话,他又看向掌事姑姑,“姑姑最是懂灶房里那些食材,不知道姑姑有没有见过灶房里那些红薯?”齐渊生有一副漂亮面孔,此刻,当他用那双略带幽深的眼睛注视着管事姑姑,剔透的瞳孔使他的目光染上一种穿透力。

    掌事姑姑一阵心乱,如同被眼前这个跪着的少年扒开伪装,将内里对公主府的不屑公之于众。

    “动手。”她吼道。

    “住手。”另一道厉呵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灶房重檐角跳下一个男装打扮的人。乌黑的长发在夜风里飘然滑落又重新附着在来人肩旁,发间一根七尾凤钗,不施粉黛,眼眸锐利。

    大朔如今除了皇后戴着九尾凤冠,也就只有沈昭能戴七尾凤钗。

    七尾凤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众人看清来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都跪着吧,齐渊跪了多久,你们就跪多久。时间到了就去春平那领罚。”沈昭看也不看这些人,伸手扶起齐渊欲走。

    “等一下。”齐渊道。

    “怎么?你要为他们求情?”沈昭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俏皮,齐渊回她一个微笑,俯身捡起地上几个红薯,“公主误会了,只是不能浪费了我的银钱。烤红薯还是很好吃的。”

    那些红薯被齐渊捡进怀里,扎进赵师傅眼里,像是在嘲讽他的无知。他匍匐在地哭诉道,“公主,齐渊偷窃,您可不能徇私枉法啊。”他抽抽噎噎的哭诉声在夜风里像吊着嗓子的小鬼,将夜色中众人的面庞印刻出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