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楚思南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可以肯定,图哈切夫斯基所说的为难,肯定与他楚思南有关。
“作为一名军人,我图哈切夫斯基平生最感憎恶的事情,就是个人的集权专制,当初,我之所以同斯大林闹翻,便是因为如此。我曾经说过,要通过一系列的变革,将原本集中在最高统帅部的权力交还给政治局,将来,由政治局以及最高苏维埃代表大会,来决定国家的一切重要事务。”图哈切夫斯基没有理会楚思南的反应,他继续说道,“可是而今,我忽然间发现,我的这个构想似乎有些不现实,因为就在两天前。我自己首先就违背了当初的这个决定。”
将桌上地一包香烟扔到楚思南的面前,图哈切夫斯基示意他随意,然后才继续说道:“前天的会议上,我的一项提议遭到了雅基尔他们的反对,呵呵,你想知道是关于什么的提议吗?”
楚思南摇摇头,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知道了,不问可知,图哈切夫斯基的提议一定与自己有关,而且极有可能是关于继承克里姆林宫领导大权的问题。
“我压制了雅基尔他们的建议。尽管他们的意见代表了大多数人地趋向。”图哈切夫斯基点点头说道,“很专制。甚至是蛮不讲理,没有任何的民主可言。这就是我对当时地自己的看法。哎,不得不承认,为了国家地长远利益,有的时候,有些人不得不显得专制一些,而在那个时候,民主则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楚思南仍旧不说话。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必要说什么,竖起耳朵来听,是个最好的选择,在他面前的是图哈切夫斯基,是列宁时代硕果仅存的一位元帅。而他楚思南说到底,都是一个晚辈。
“必须承认,在刚刚过去的这几天时间里。我所做的违背自己地心意的事情,比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都要多。”图哈切夫斯基叹口气说道,“包括雅基尔在内,我们的七位老朋友,将会在未来的四个月内宣布退休,他们将会辞去党政军一切职务,回到各自的家乡养老。”
“什么?!”楚思南终于惊呼失声。
或许直到这个时候,楚思南才真正感觉到图哈切夫斯基对自己接掌克里姆林宫一事地顾忌有多重,同时,也终于意识到这位老元帅一旦下定决心的时候,他所采用的手段,又是多么地雷厉风行。包括雅基尔在内的七名老帅退休,这件事情怎么可能会简单的得了,这其中包含了怎样一种利害关系,即便是瞎子也能够看得出来。
毫无疑问,在最高统帅部中,只要雅基尔这些老帅还在,那么楚思南就能够获得包括政治局在内的大部分机构的认同与,即便是将来图哈切夫斯基过世,并且将克里姆林宫的大权交给了别人,只要这些老帅还在,那么楚思南的翻盘就会轻而易举。如果说巴季茨基之类的年轻将领所代表的,是军界的少壮派势力的话,那么雅基尔他们所代表的,无疑就是保守派势力。少壮派敢于拼搏,但是其实力根基却有失稳健,保守派虽然因循守旧,但是同少壮派相比,却往往是根基雄厚的一搓人,与此同时,这些人还往往占据高位,本身就都是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关键人物。而雅基尔等人,便恰恰是这样的。
毋庸置疑,如果图哈切夫斯基在权力交接之前,不将雅基尔等人的问题搞定的话,那么一旦他故去,其后无论是谁接任苏联党和国家的第一领导人职务,恐怕这个位子都做不牢靠,这些人联合起来,可以轻而易举的推翻一任政府 ̄ ̄当然,除非这个人是他楚思南。
作为当年老帅中的一员,图哈切夫斯基显然看清了这一点,他要为自己的继承者扫清障碍,所以,逼迫雅基尔等人在他还能主持大局的时候退休,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是我连累了他们,”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性问题之后,楚思南苦涩的笑了笑,重新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说道,“而且他们受到的这个牵累,事实上毫无价值,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于米哈伊尔你来说都是如此。如果你想要消除掉来自于我的威胁,只要将我清除掉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去动他们。”
“你说的不错,楚,”图哈切夫斯基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走到不远处的那扇大落地窗前 ̄ ̄长期以来受到病痛的折磨,他的身体实在是已经被催垮了,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还能够坐在这里,顶着病痛得折磨,处理那繁琐的国家事务,实在是一个奇迹。
“我最初的时候,的确有这个打算,”图哈切夫斯基的话还在继续,“在你违背命令的那一刻。我就想到过要将你从现在地位置上拿下来,那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过,这一点我做不到。从你处理日本人细菌部队的做法上看,我明白了一点,你是一个中国人,而且始终都将是一个中国人。你有中国人的情感,有中国人的爱恨情仇,而这些情感,将会始终贯穿与你的理念之中,并在各个方面得到体现。甚至是对国家大事的处理上。老实说,我很欣赏你的这种做派。要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换一个人的话,他也许都会有另一种做法,而不是像你这样,感冒风险去显现自己的本色。不过话说回来,欣赏归欣赏,作为国家大政地决策者,有很多事情我不能根据自己的喜好而作出决定。这一点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楚思南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图哈切夫斯基这番话说的很实在,可谓是推心置腹了,如果换成当初地斯大林,他楚思南今天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了。
“虽然说基于种种原因,我不能允许你继承我的位置。成为克里姆林宫的下一任掌权者,但是同样的,我也不能因为这些缘故而剥夺你应该享受的待遇。否则的话。那不仅对你来说不公平,还会令很多曾经为这场战争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心灰意冷,尤为重要地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这些决定是否是真正正确的。”图哈切夫斯基说道,“从现在看来,雅基尔他们所说的那些很有道理。在如今的克里姆林宫内,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你更适合继承我的位置了,正在进行地这一场战争,无疑在国内造就了你一时无两的声势。在军事上,你是带领我们的红军由极衰、溃败走向奋起、胜利地将军;在政治上,斯大林专权态势的打破,你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在战时经济上,我们的国内生产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同你的努力密不可分,正如米高扬同志所说的,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现在恐怕还在那捉襟见肘的军队供给问题而大伤脑筋呢。正是基于这些问题,雅基尔他们坚信一点,那就是一旦我的决定付诸实施,那么我们的苏维埃政权就将面临一场巨变。对于这一点,我也承认,而且我也正在为此承受着沉重的压力。”
“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图哈切夫斯基走到办公室的西北角,在那里,一个木制的摇篮摆放的很显眼,“我尝试着在身边找一个能够取代你的人,科涅夫同志,这就是我现在的选择,我想,如果能够给我一定的时间去操作,他应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赢得国内的。但是有一个新的问题的出现了,那就是科涅夫同志和你,准确地说,和我们这些人不同,他富有野心,独占欲望很强,而且为人善妒,尽管在这方面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同样,也逃不过雅基尔他们的眼睛。我们这些人都不怀疑,一旦他入主了克里姆林宫,那么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转枪口来对付你,雅基尔他们一致声称,我如今的这个决定,就是在蹈当年列宁同志的覆辙,其最终的后果,就是制造出另一个斯大林与另一个托洛茨基。”
楚思南默然不语,他静静的听着图哈切夫斯基的话,心中却在考虑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早已逝去的列宁,究竟给图哈切夫斯基这位追随者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图哈切夫斯基今天的这番话,体现出了他在领导人这个位置上所不应该具有的绝大弱点,那就是优柔寡断,尤其是在对继承人的选择问题上,犹豫不决,心慈手软。对于普通人来说,心慈手软也许是一个优点,但是对于克里姆林宫的主人来说,这却是一个绝对要不得的弊病。
毫无疑问,在否决了选择他楚思南作为继任者之后,图哈切夫斯基将目光转向了科涅夫,而在这同时,他却又不喜欢科涅夫这个人,甚至还担心在其即位之后,会使楚思南本人陷入绝境。在这种情况下,图哈切夫斯基所说的压力也就显而易见了,他是想要达到一个双赢的目的:即让科涅夫接任了自己的位置,同时,又能够给他楚思南找一个自保的方法。
这个想法看起来是好的,但是实际上它却又是及其不现实的。所谓天无二日,一山难容二虎,在政治权力的角逐场上,永远都不存在两全其美的事情。作为权力争夺的双方,决战到最后,终究要一个人作为失败者永远的倒下去,这尽管有些残酷,但却是莫可争辩的现实。
而今,图哈切夫斯基基于其优柔寡断的性格,偏偏寻思着要获得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其后果大概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他百年之后,克里姆林宫出现一种混乱的争权局面。
楚思南能够看到这一点,图哈切夫斯基应该没有理由会看不到的,而今,他却偏偏要冒大不韪,那有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一点,他同楚思南之间的感情太深厚了,以至于他在面临楚思南安危的重要问题上,失去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