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是我的过失,我不该将她挟入般若寺给了她逃生的机会。”
这声音是薛渡的,他话一落房里响起尖而细的冷笑声,雌雄莫辩,刺耳得像刀尖划过石壁,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薛先生,您是故意的吧?”
薛渡惊住,那声音继续。“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轻易从你身边逃脱,便是落入水里你也可以第一时间将她捉上来,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你是故意让她走的吧。”
一语戳中,薛渡沉默了,良久道了声:“对不起。”
“你不要同我说对不起,想想刑部大牢里那几个兄弟吧!”那声音冷道。
薛渡再度沉默。“我以为我们的目的只是挑起事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
那声音又笑了,带着鄙夷。“我知道薛先生您宅心仁厚,可他们对你仁厚了吗?你为他们着想,可他们饶过你了吗?你忘记你薛氏一族是如何被灭门的了?上到相爷七十九岁的老母,下到相爷三个月的重孙,他对哪一个有过恻隐之心?薛渡,你忘了你母亲是如何逃出来的了!”
薛渡被他斥责得哑口无言,而贴在房顶的善善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求证似的望向宋疏临。
【薛渡竟是前朝儒相,薛芹雍的后人?!】
宋疏临面色深沉却无惊色,他似乎早就猜到了。
当初先帝江慎领军围攻京都时,兵临城下,前朝皇帝萧迎祯吓得带着宠妃狼狈出逃,混入难民连夜南下。他一走,朝廷底陷入混乱,宗亲大臣也跟着纷纷跑路,待江慎破城后,整个京城竟找不出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
不过有一个人没逃,那便是封爵郑国公的一品宰相薛芹雍。
薛相不但没有逃,反而身着朝服,手持象牙笏,无视身周虎视眈眈因胜利几近亢奋甚至杀红了眼的魏军,从正阳门一步步朝皇宫走去。
他面色威严镇定,步子坦荡深沉,枯瘦的身体随着他每迈出的一步都在变得高大,高大到身周人愣住,呆住,敬由心生,不由得安静下来仰视着他。
他如泰山之神,一步步迈进了建极殿,震得殿前台阶上的江慎汗毛冷竖,明明是俯视,却觉得这位德行可与圣人比肩的鸿儒伟岸得让他渺如蝼蚁。
可接下来,这位鸿儒对他扬声恶骂,骂他是奸臣贼子,是刍狗窃国,人人得而诛之。
江慎曾是萧朝的将军,戍守关西七卫,守着一国的门户,对“狗”这个字极其敏感,况且他也看出来薛芹雍的殉节之心,暴怒之下不仅残忍将其腰斩,更是十日内迅速灭了薛氏九族……
这些善善都是听父亲讲的,那时她只当故事去听,然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后,她才意识到这场灭门是多么的惨无人寰。
许是因为有过像似的经历吧,善善竞对薛渡生了丝同情……
房中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薛渡沉声道了句:“云骑尉放心,我会弥补这个过失的。”
云骑尉?
正五品武阶的云骑尉?
善善愕然,她认识个云骑尉,是恭顺伯的侄孙,承袭父亲降爵为云骑尉的,只是他才九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