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得有点可怕,不止墙头的善善和沈燕绥,庭院里的母子和一旁的小丫鬟也呆住了。
朝云就站在影壁前,面沉似水,矜傲地扫视着这个虽不大却足够精致的小院。朱漆檐廊,青砖小径,庭院正中是一只雕着鲤跃龙门的水缸,缸里养的是南方盛产的千瓣莲,粉瓣层层叠叠,富贵艳丽。这莲在北方可是少见,再加之西南角那只琼花树,足见主人对这院落设计之用心。
呵,沐斯年,你倒是有心啊。
朝云冷哼了声,目光这才对上面前石凳上的女人。许是没想到她怀里还有个孩子,错愕愣住,随即脸色阴得更沉,沉得连她身后影壁上镂空的云都激活了似的,翻滚如墨。
善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朝云,平日的她一直是温婉柔弱,原来她也会怒的。然更让善善惊讶的是:她怎么来了?!
“你是……朝云?”蕙娘惊讶问。
还没待朝云应声,她身后的小丫鬟夏令鄙夷地嚷了声:“我们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蕙娘顿醒,改口唤了声“沐夫人”,卑微颌首认错,可目光却始终未离朝云。
她倒是比想象中要恭敬些,然谁知她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朝云气势不减,稳步靠近。然这一靠近,她才算真正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不由得又是一震。
女人容颜殊胜,保养得极好,虽粉黛轻施,却明艳得不可方物,乃天生尤物。只是再明艳也难掩岁月痕迹,她怎么看都要比沐斯年大上好几岁。这还是保守的,以她这容貌和保养程度,怕是还要再显露出的年纪上加上几岁吧!
沐斯年这口味,还真是摸不透呢!
“沐夫人,您怎么来了?”女人轻声问,语气娇柔动听,还真和她这年龄不大符。
“我为何不能来!”朝云冷呵,乍一听,二人声音倒有点像。
女人吓了一跳,畏缩的神情显出楚楚之意,不经心,却足够动人。别说是男人,便是朝云也不由得心怜一颤。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如此风韵天成,不怪沐斯年会迷上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解释,搂紧了怀里同样被吓着的孩子,“我只是没想到,沐少爷会告诉您……”
“用得着他说吗!”朝云漠然轻哼,“我是他枕边人,朝夕相处,我岂会察觉不出他的异常?”
“那您早便知道我了?”蕙娘愕然问。
朝云看看她,又看看紧紧依偎在她怀里的孩子。连孩子都有了,何谈“早知道”,她是察觉许久了,可也不过是今年年初的事,在这之前呢?他还不是把自己瞒得死死的。
朝云心里悲凉,来之前她胸腔都快气炸了,踹门都算克制了,然而面对他们母子二人,明知这可怜许是装出来的,明知心软她便输了,可还是抑不住地生出恻隐之意来。尤其和男孩对视的那一刹,看着他眼里的惶恐,她心头发紧。
不过她并没表现出来,依旧霜眉冷目。“我知道你有段日子了,也知道你住哪,不过这都是为了了解我夫君的行踪,至于你,我丝毫不感兴趣。”朝云翩然朝西厢走去,稳坐在了西厢的檐廊下,漠然瞧着面前人人。
“人啊,无需太较真,事用不着看得太清,人也不必摸得太透。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要知道你必有你上不了台面的原因,不然他早把你纳了,何苦将你圈在这。当然,许他也有他的心思……”朝云玉手轻抬,纤指点了点园中的装饰,尤其是那缸里的千瓣莲。“这都是沐斯年准备的吧,没猜错也都是他亲手做的吧!他那点心思我懂,大宅门里的爷,各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内宅里凡事无需他操心,过得是闲适洒脱,可即便如此他也贪恋小门小户那点瞧着温馨可人的小日子,亦如吃惯了珍馐美味,就想尝尝这清粥小菜。不过无所谓,他那舌头早被珍馐养惯了,尝个鲜可以,早晚还得回来。所以对你,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可若你牵连了沐府,那便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夫人,您这话何意?”蕙娘颦眉问。
朝云微扬着下颌,冷漠地对视她。“何意你自己清楚。对你,我不过问已是最大容忍,所以你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别得陇望蜀,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