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江卫军是在苏家分家后在一起的,在她家新屋落成的那天,他趁着没人,悄悄问她的心意。

    年青男女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生产队干活,有时候大家进山拾柴火,他趁着别人没发现,总是替她把那一份也背上送回去,甚至到了生产队集合的地方,他还会故意多分一些柴给她,算作是她的功劳。

    自由恋爱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尴尬且奢侈的事情,虽然社会反对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可是情侣间的亲亲我我又很容易和流.氓罪划不清界限,未婚男女走得过分相近又容易招来邻里的口舌。

    他好像也是一个害羞的人,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对她说过,但是从苏东军去山上开石头打地基再到给砖石抹水泥,他是来帮忙最多的邻居。

    貌似他铺垫了许久,能算得上是表白的第一句是,“青青,如果我妈想做你婆婆,你能接受吗?”

    文艺作品本来就少得可怜,样板戏里的男女仿佛天生没有爱情这方面的困扰,主角形象伟大、做事磊落,观众能听到看到的,全都是他们和敌人斗智斗勇,那种缠.绵悱恻的小资情调配不上这样高大上的格调,他们想从中学如何谈恋爱都没有机会。

    她也没看过别人怎么谈情说爱,倒是见识过小姐妹的相亲,爹娘不知道,她不好意思在这里一口应承,只叫他去请媒人过来说话,别自己总往这里跑。

    在农村,早婚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八零年颁布婚姻法以前,领证年龄并不受限制,有些地方甚至不用登记办理结婚证,办一桌酒席就可以称为夫妻了。

    如果江家偷着卖房子的事情没被那些激进派知道,可能媒人象征性地撮合一番,先去媒婆家里“背见”,男方再提着礼物去女方家里“大见面”,在双方都不反对这门婚事的前提下,两三个月以后他们就该在一个锅里搅汤勺了。

    六几年的时候,江卫军的表舅是要被打翻在地、还要在身上踏上一万只脚的人物,只是他风光的时候江卫军一家没沾过什么光,等他被遣送的时候,江家在村子里同样没遭过什么罪,如果不是过户的时候被那几个还在挣扎的“新贵”知道了,他们还犯不上折腾几个农民。

    按照原主的记忆,是在媒婆家背见过后,江卫军送了她一个传了不知道几辈的首饰盒,说这是她未来婆婆送的礼物,这种东西拿不到明面上,只能偷偷给她了,等到“大见面”的时候,他和爸妈再拿着布料和彩礼钱过来提亲,虽然不多,但也不会让她没脸。

    可当天晚上县里就来了一辆汽车,把人从被窝里直接抓了出来,第二天生产队长通报了对江家一家的处理,打那以后,村子里就没人敢再提起这三个人了。

    在镜中,新娘的首饰盒里有一封泛黄的信,那就是江卫军被遣送之后费尽心思送到她手上的。

    他告诉她不要等着了,他如今的家地势低洼潮湿,村子里又常有毒蛇出没,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命丧此地。

    苏青青年轻,长得又漂亮,趁着现在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少,赶紧托人说媒,还是能找到好婆家的。

    后面的故事走向就比较像中央八台每晚八点起播的年代大剧,她还是等了许多年。期间她爷爷奶奶也给她找了不少出得起高彩礼的人家,原主都一一回拒,甚至大规模平反以后,壮着胆子去县里找了相关部门,问江家去了哪里。

    县里的人要么推脱不清楚,要么告诉她耐心等,她又想复习知识准备高考,又想查自己未婚夫的去向,一来二去,蹉跎了许多年华,她成了村里有名的老姑娘,再加上吃不着葡萄嫌酸的心理,村里关于她的事传得愈发离谱。

    她爷爷奶奶说她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不上村里的汉子,又考不上大学,外边的人觉得她丧气,在苏家就是唯唯诺诺的受气包,刚和别人定亲,又把人家的好日子弄败了,住得近一点的人没有愿意娶她的,只有离得远的村子,男人娶不上媳妇,才打她的主意。

    可能里的女配,即使作者没有花力气去描述她们的生活,她们照样逃不开各种狗血桥段。

    偏偏在她心力交瘁,坚持不下去之后,江卫军派回来的建筑队大张旗鼓地进村了。

    在她结婚的当天,那些人就在她原来厦房的隔壁一边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边大声地和来看热闹的村民交谈,臆测他们的雇主一年能挣多少钱,居然一栋又一栋地盖别墅。

    一墙之隔,这边无声无息地宴宾客,那边在欢天喜地起高楼。曾经要结为姻亲的两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以想见,等她嫁出去以后,村里再谈起她会有多少笑料。

    声音画面到新娘将首饰盒放回陪嫁箱子的时候戛然而止,色彩消退,冷藏室的墙壁又恢复到了它原本的澄澈明亮,除了玻璃柜和里面的首饰盒都消失外,和她刚进来时没什么两样。

    苏青青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才把自己从原身的情绪里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