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混,还能亏你不成?”曲昭得意一笑,跟着前面朱老八穿过喧哗的门堂,走过一条僻静的过道,经过两扇白石圆拱门后,视野蓦地开阔起来,不远处小桥流水,池塘里锦鲤成群游着,附近是布置典雅的花草山石,脚底麻石路,两边方柱上嵌有鎏银的香球,熏烤着香烟缈缈。

    曲昭张了张嘴,面露诧异,倏尔意识到什么,赶忙关紧嘴皮子,板起脸来,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内心则惊呼好家伙,竟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繁华地里,生生造出一座江南园林!

    曲径蜿蜒通向一座座亭阁铸造的雅间,有些已经燃灯,窗柩麻纸映着浅浅人影,有些则尚未开启,而朱老八的确说到做到,他领着曲昭和关林去的,是坐落在湖心的十六角亭阁,楠木牌匾烫金题字美人阁,一瞧便是这里最好的。

    曲昭和关林入座后,朱老八接过侍女递来的菜牌子,亲自伺候两人。

    曲昭翻了翻,反正不识字,对她来说都是一堆鬼画符,便随便叫了叫了几个菜名。

    一旁朱老八记好后,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侍女关门离去,待到木门合紧后,他才作揖相告,“我瞧着两位绝非等闲之辈,光品尝寻常菜色怎么够。我这里还有一道‘菜’,需要验资千两银票,到醉宵酒家地宫‘享用’,殊不知两位小主有没有兴趣?”

    曲昭一听就来兴趣了,还有地宫,她非得见见世面。她从袖袋里摸出一沓银票,点够千两,塞进朱老八前襟里,爽快道,“如此可以享用这道‘菜’了吧?”

    朱老八捧着银票,眼里有贪婪,他见过许多阔绰主儿,可是像曲昭这般干脆利落的寥寥无几,他只当自己是接到贵客了,也拿出自己的诚意来,吩咐身后随从道,“今日老八做主,免了美人阁的单子,两位小主尽情享用,按说咱们醉宵酒家的蔡老板应当出来拜见,只是他暂时离京办事去了,我就替蔡老板先交下两位朋友。咱们地宫是夜里亥时开至天明,在美人阁用膳后,会有专人带你们去地宫,还请两位小主稍安勿躁。”

    朱老八离去时,特意将美人阁的木门大敞开来,方便曲昭和关言欣赏京城闹中取静的江南园林之景。

    曲昭看着朱老八走远后,偏头向关言道,“他接过千两银票时,面容只有一瞬贪婪,那是他爱财本性,而后便判若无常,说明醉宵酒家接待过很多出手千两的主儿,他已经见多不怪。那可是千两银票,我阔绰是沾家里姐姐的光,醉宵酒家若是做寻常酒菜营生,哪里聚集得了那么多阔绰主儿?而且朱老八还免了我们用膳的单子,商人不做赔本买卖,只说明地宫里的花费要远高于那可是千两银票,他有信心能够把用膳的花销再赚回来。”

    关言愣了愣,“对哦,昭昭姐,千两银票都能买下醉宵酒家坐落的这块地皮了,地宫里得是什么天价营生,光是门槛都要千两银票,还有主儿甘愿为此买单?”

    曲昭笑了笑,“正经营生都是明面来的,你我都知道,世间没有如此高价的正经营生,那地宫里,无非就是些腌臜事儿,咱们去探个究竟,就当离京前做好事了。”

    话音刚落,侍女就捧着酒樽菜碟来了。

    曲昭朝关言摆了摆手,示意万事饱腹要紧。

    曲昭有虎胃,从小就能吃,在她添了两碗米饭后,夜月高悬,有亭阁客人离席熄灯,这些都是没有点“天王盖地虎”的寻常主儿;在她添了四碗米饭后,亭阁陆续暗淡,花园里艺伎也离场了,除却美人阁外,只剩两座亭阁的盏灯仍然亮着,快到地宫打开的时间了。

    曲昭打了个饱嗝,饮茶清口,暗自打量起那两座亭阁里的人来,其中一座亭阁里坐着五六位长相粗旷的北荻人,鹰钩鼻,胡腮络,脖子上的金项链在盏灯照映下熠熠的闪着,闪得曲昭眼都要花了,她心里比较了一番,还是觉得自己的行头更具格调。

    于是曲昭心满意足地瞄向另一座亭阁,里面略显空旷,只坐了两位身着素锦衣袍的男子,其中一人头戴蓑帽,隔着纱罩面目朦胧,身份难辨,手里把玩着酒杯,显然在打发时间,等待地宫开场。

    突然,那座亭阁里,头戴蓑帽的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曲昭投来的目光,帽沿晃动里一下,隔着纱罩抬眼,回看曲昭。

    片刻后,他隔空向曲昭举杯,仰头将酒饮尽,脖颈喉结轻微滚动,他倒扣酒杯示意。恰逢风起,撩起纱罩一角,露出男人下半张脸孔,朱唇皓齿,蓦地扬了下嘴角。

    这是何意?他在笑什么呢?

    曲昭眯眼,不躲不闪,端着酒杯回敬,一口闷完,撂下酒杯不爽道,“关言,那个人好像在挑衅我。”

    关言挠了挠头,纳闷道,“不是吧,昭昭姐,隔着纱罩你也能看出对方在挑衅你?再说,谁敢挑衅你啊,等着挨打吗?”

    “呵。”曲昭理直气壮道,“他可能没有见识过我的厉害,总要挨过打才长记性。”

    过会儿,曲昭又嘀咕,“大晚上戴蓑帽装神秘,我怕他看不清路摔着了,等会儿非得给他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