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春猎首日,天公突然翻了脸,连续晴好了十几日的天空阴云低沉,寅时风催雨来,便是厚厚的门墙也挡不住丝丝入侵的寒气,凄风冷雨肆虐不过个把时辰,就把人带回了冬日里头。
顾蕊早上起床出来时,表姐尹沉壁已经坐在外间靠窗的榻上等着她了。
顾蕊见她内着那套丁香色上襦和月白色绡纱百褶裙,外头披一件藕荷色的织锦镶毛斗篷,知那斗篷定是碧霞见天冷,特意一早给她送去的,不由暗暗点头。
旁人都道尹沉壁容貌平凡,顾蕊倒不觉得,这位表姐的脸型并非时下受人青睐的瓜子脸,而是下巴略略有点圆润的鹅蛋脸儿,眉毛也不是标准美人儿那种纤细而带着弧度的柳叶眉,而是浓密的,直且修长的,一直延伸到眉骨的末尾,不过她唇鼻的线条很柔和,这就中和了显得有些浓重的眉眼,使得她眉目间的刚硬和棱角略略隐去了几分,多了点似是而非的婉约。
顾蕊小时见过尹沉壁的父亲,显然表姐的相貌更肖似其父,虽没继承她母亲尹夫人的秀丽柔媚,却也有一种有别于一般闺秀的意味,尤其是一双深邃而富有光彩的眼睛,很多时候看过去,像是藏着星光明月一般。
尹沉壁听见动静,起身笑道:“你终于起来了!真是个懒鬼!风冷雨寒的,穿厚点的衣服吧,可不要着凉了。”
“这会儿倒不觉得冷,姐姐再等我一等,这就梳洗了一起去母亲院里。”顾蕊打小儿就对尹沉壁很亲近,两姐妹的关系一直很好。
“你慢慢梳洗。这般天气,去早了还不是在猎场吹风,哪有什么春光可赏。”
顾蕊点头:“说的是。”
由此她也就不忙,慢慢地梳妆打扮停当,同表姐来到唐氏院子,一会儿顾瑶顾琳也来了,几人又坐了半个时辰,唐氏方才领了几位姑娘出门登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街巷,往皇城后方的延陵山行去。
一路雨打风吹,延陵山上的春色一朝褪尽,草叶飘摇,春花零落,满目皆是空山迷雨,萧瑟凄凉。几个姑娘坐在各自的马车中,尽管车厢里设了暖炉,也还是觉得冷。
道路泥泞湿滑,马车行走颇为不易,刚开始还有几分无边风雨下凄苦孤行的味道,待到了山隘口,等待进入猎场的马车排起了一条长龙,这就有了几分热闹。等了没多久,便有侍卫骑马过来询问,查看过顾府的请帖后,嘱咐马车随前车缓缓行进。
过了隘口,又慢慢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到了指定的下车地点。顾府女眷刚下得车来,就有宫廷內侍执伞上前相迎,地上也铺了厚厚的毡毯,以免泥水溅湿鞋袜裙角。
春宴并未如众人料想的设在猎场行宫内,而是同往年一样,仍设在行宫外的一大片平地上,只是为防风雨,延绵一里之内都搭起了帐架,顶上铺了雨毡,四周垂了密实的罗帷,帷帐内每隔丈余还设了银丝碳盆,虽因罗帐的阻挡看不见延陵山猎场的山景,但对于甫一下车便感受到寒湿入骨的各府女眷来说,已经不吝为温暖的天堂了。
春猎已经开始,故而花团锦簇的帷帐内并不见年轻的男宾。大璟民风较为开放,未婚男女在长辈首肯下亦可同席畅饮,如果宴会上的酒令、诗令没玩尽兴,春宴过后,还有斗琴、投壶、蹴鞠、锤丸、木射、叶子、围棋等节目,可供青年男女们共同玩耍嬉戏一整天。虽然今年的天气扫了大家不少兴致,但年轻小姐们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仍然一览无余。
这次顾府女眷们被安排的位置不够好,正正在两片帷帘之间的风口,寒风从帷帘的翕口不断灌入,炭盆也相隔甚远。唐氏领着几位小姐坐定,也不敢叫姑娘们解了斗篷,她暗暗叫苦,顾瑶顾琳两个却觉得正合心意,顾不得寒冷,只围紧了斗篷从那帷帘的翕口处向外张望。
不多时远处号角声响起,显然那边的春猎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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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雨幕连天,密密砸砸的雨丝望不到头,天地之间水雾茫茫,远处的情形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未几山头上几个似墨色晕染开的灰点倏忽一现便隐去,不久后一阵嘈杂,那边涌出来一队深深浅浅的人影,纷然晃动一阵,慢慢又去远了。顾蕊看了半刻不得要领,只觉无趣,便重新坐回母亲身边,尹沉壁伴着顾瑶顾琳,三人坐在风口遥望那边,仍是一脸好奇。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声长长的号角响彻山谷,昭示春猎的角逐结束,想来胜负已分,此时宫人鱼贯而入,撤下几上的茶点,摆上宴请用的碗筷酒杯。帷帐内的沉闷一扫而空,众人窃窃私语,都万分好奇今次是谁拔了头彩。
唐氏对春猎的胜者并不关心,只焦心自己的幼子顾晗。顾晗今日卯时便先行骑马到了猎场,这次的春猎是他头一会参加,唐氏很怕他在打猎时受凉或是受伤,眼见春猎已结束多会儿,宴桌上的冷盘也陆续上定,已有个别年轻男宾换了衣裳入了自家席桌,顾晗却还未过来,不由得担起心来。
尹沉壁察言观色,小声问道:“姨母可是担心表弟?”
“你表弟今年是头一回,也不知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怎地这时还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