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十一年七月二十六,德妃赵氏与锦妃唐氏奉陛下特旨恩典,各自归家省亲十五日。
锦帐帷幔从街头拉到巷尾,宝马香车在侍卫宫女的簇拥下缓缓前进。妃位的仪仗繁复而奢华,珠翠琉璃的镶嵌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两旁亭台楼阁之上,多少闺秀偷偷从窗户缝中投来羡慕的目光,或是对宠妃神话的无尽向往。
去岁此时,唐莹方得选秀入宫,获封七品才人,不过是宫中无数小主中寂寂无名的一员。而一年之后,她已是至尊天子的手中宝心尖宠,在后宫中风头无两,位份只在掌管宫权的德妃之下。
更别说锦妃娘娘怀着龙嗣,若是平安生下龙子,陛下一个高兴封她当贵妃也是有可能的。这般好命也就闺秀们私底下传阅的话本子敢写一写,谁曾想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可不是惹的多少女子凭空多了几分白日梦的念想。
唐莹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行动惹来许多好女春心荡漾。她撩开帘子一角看着陌生的街道,小声对一旁伺候的清玻嘀咕:“怎么走了这许久还没到啊,我家有那么远吗?”
“快到了快到了!才一刻钟不到,您都问八百回了!”清玻没好气的将一碟子果脯推到她面前:“喏,来吃点子点心,您别闲着就不觉得慢了。”
“臭丫头脾气越发大了,怎么跟主子说话的。你主子归心似箭,你好歹哄哄她嘛。”
魏姑姑一边劝,一边挤开清玻撤了果脯碟子,转手端上来一盏红枣燕窝羹:“这是陛下一早交代的,糖糖刚用小炉子熬好,您按点吃了吧。”
唐莹皱皱鼻子,显然对这没什么味道的汤汤水水不感兴趣。
魏姑姑也不管,只将燕窝羹撂在桌上,仿佛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谁临出门前和陛下再三保证一定会乖乖听话好吃好睡,陛下才肯放人出门。要是出了门就敢阳奉阴违,说不得转头就会被监察司告一状,这省亲能省个几日——不好说啊,不好说。”
“哼!坏人!你就吓唬我吧!”唐莹一手指魏姑姑,犹豫了一会儿仍是乖乖把汤端起来喝了。
魏姑姑不以为意:自怀了孩子之后,锦妃娘娘是越发娇气又幼稚了。打不得骂不得还会耍赖,她们这些个贴身伺候的除了扯陛下的大旗哄一哄吓一吓,再没别的手段能制得住她了。
这般斗智斗勇几乎日日都要来个两三回,清玻和糖糖也是习惯了。见唐莹还气鼓鼓的皱着个眉,清玻便逗她:“您准备一会儿就这表情给老太太老爷太太看啊,快笑一个。”
“笑什么笑,本宫要有威严!”锦妃娘娘斜睨左右,端起冷艳的架子。
糖糖与清玻挤眉弄眼的直笑,魏姑姑亦是捂嘴:“您可别威严了,不怕又缠上几个不正常的来!”
这话却不是无的放矢。乃是大半个月前,锦妃娘娘的封妃大典在宫中举行。因德妃与陛下再三撺掇她“艳压”,唐莹也不含糊,一袭华贵礼袍精致出尘,一张仙女脸配上淡然冷漠的深情,竟然很是折服了一批妃嫔小主,恨不得天天来景华宫里瞻仰她的神仙容颜。
用那些花痴的小姑娘的话来说,以前是没感受到锦妃娘娘超凡脱俗的美貌才妄图与娘娘争宠。如今看明白了也看开了——若是她们是陛下,也肯定守着这么个神仙,还看什么底下的凡夫俗子。
这还是好的,有两个简直中了锦妃娘娘的毒,完全是拿出讨好陛下的那股劲儿讨好唐莹,每天端茶倒水顶了清玻的职位不说,还能八千字大作文不重样的拍彩虹屁,拍的唐莹神清气爽,连带着把皇帝陛下的地位都往后挤了好几条街。
要不是德妃三令五申严禁她们打扰唐莹的休息,她们恨不得卷个铺盖来景华宫打地铺。用她们的话来说——什么皇帝什么圣宠啊,每天能看到仙女儿各种角度各种风格不同的美,那就是人生圆满了!
沈元洲因底下小妃嫔一窝蜂的往景华宫里蹿而苦恼过一阵子,压着魏三大人严加看管,绝对不许让人钻了空子暗害锦妃。谁知看了小半个月,这些姑娘们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和当初的德妃一样,完全沉浸在锦妃的盛世美颜之中。
陛下也是愁啊,当初提什么艳压群芳?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要一道圣旨让小主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看看唐莹笑嘻嘻的受用模样,他又只得打碎了牙往里吞,还得夸几句小妃子们会说话。
不仅他看的着急冒火,德妃娘娘更是恨不得动手拧陛下了——以前只有她一个人舔唐莹的神颜,最多和陛下较较劲。如今可好,这么多人排着队的和锦妃好,倒让她这忙着管宫务的赶不上趟了。
深感失策的皇帝陛下左思右想了几日,索性一拍手——两位妃主赶紧出宫省亲,让这些小主们消停消停。至于他,总有办法去省亲园子和自家亲亲宝贝小姑娘约会的。
就这么着,在后宫一众小主们依依不舍的嘤嘤嘤中,唐莹上了凤銮出了皇宫,吃着点心看着风景,晃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抵达了唐家别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