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骊骆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道响雷,心头恍若发冷,她定在宫椅上,垂在双膝上的指尖微微发白,如瀑的青丝垂在腰后,欺霜赛雪的小颜上渐渐拢上一层阴郁的霾。
从梅老夫人的话语中,傅骊骆很确信的知道,宁西侯灭门一事古钱定是知道些什么!
外头是大好的阳光,临窗处有一颗新发的杏树,沿着雕花的窗棂斜斜伸进来一枝。
摸了摸发凉的手背,傅骊骆觉得浑身寒湛。
古钱顾不上看傅骊骆微变的面色,只抬眼朝榻上的梅老夫人看去,不觉压低了嗓音“母亲,别说了!”宁西侯傅仇天通敌叛国才致全府遭难,现如今在北奕,谁还敢提宁西侯这三个字!身为大冢宰的古钱亦很忌讳听到这三个字。
梅老夫人眼眸一沉,伸手去捶身旁的香案“我是提醒你做事之前务必要三思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身为朝廷的二品大员理应知晓孰轻孰重!不该得罪的人莫得罪,不该做的事情莫去做,那宁西侯府的下场还不惨烈么!”
想起那宁西侯全族上下几百口人一夜间被伏诛,梅老夫人还是心骇的慌,想当初那宁西侯是何等的勋功卓卓,宁西侯府更是盛宠不断,怎会料到那般凄然的下场。
“母亲说的很是,大伯老爷请千万要慎行呀!”小梅氏从椅子上站起身,银盘似的脸面上早已凝了一层惧色,“大伯老爷要是因追究太子之过而开罪了圣上,那该如何是好!要是圣上恼了怒了,指不定那诛九族的大祸可就落到我们头上了!虽说钰儿他爹在安阳那个苦地方做个穷官儿,但好在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大伯老爷可千万别为了心月丫头一人,就让我们的脑袋跟着拴在裤腰带上呀!”一向端庄稳重的小梅氏此刻也是忧心忡忡,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起古钱来。
话说起初这小梅氏嫁给身为七品县丞的古衍她亦一直心有不甘,但念在梅老夫人既是婆母又是亲姑姑的情分上,她后来倒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过起了清闲的小日子,活了大半辈子小梅氏也悟透了,什么权势地位什么家财万贯,她倒也不指望了,只念着一家子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经,才是福报!
“我知道,大家都撤了吧!”古钱有气无力的摆手,兀自端起木案上的茶碗吃茶,入口的却是丝丝苦涩,古钱一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要顾及皇权,一边是他亲生的女儿,虽然老夫人说古心月是半路回来的野丫头,但古钱却不这么认为,古心月的五官眉眼一看,就像是甄氏的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已然辜负了那苦命的甄氏,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舍弃了古心月。
古钱勾头沉吟,梅老夫人行至他边上时,不忘敲着手扶提醒道“宁西侯府那就是得罪皇权的下场,你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说罢,在小梅氏的搀扶下,梅老夫人叹着气踱步行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只剩下独自沉吟的古钱和傅骊骆两人。
深吸一口气,傅骊骆恍惚蹙眉道“自古以来皇权都是大过天么?几百条人命仿若草芥,他宇文凌雍真是个十足的屠夫!”
宇文景逸兄弟那般为所欲为,坏事做尽,说到底还不是有他宇文凌雍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身为一国之君,他宇文凌雍藐视生命,荼毒忠臣,在本质上他与阴险毒辣的宇文景逸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沆瀣一气,本就是蛇鼠一窝!
古钱骇了一跳,忙的咂舌低喝“兮儿,你莫要乱说!”朝山水卷帘门后边静候的几道人影看了看,古钱捋着胡须,不觉又悄声轻斥起来“你这句话要是让旁人听见被传了出去,你有几颗脑袋等着被砍?到时候不只是你,就是整个古家都要被连累,你快些打住吧!”
“对于宁西侯府被屠一事,父亲好似知道内情?”
傅骊骆垂眸去看窗棂外的春风暗渡,往昔潋滟清澈的眸底此刻一片暗沉,好似镀上了一层阴沉的暮霭,任是庭外那明媚的春光都拂散不去。
时下花厅没人,傅骊骆知道此刻是开口询问的好时机。
突如其来的询问倒把古钱摄了一惊,因掌心不稳手里握着的茶碗竟倒了下去,绛青色的茶汁沿着他腕间流淌,还带着丝丝温热的茶气
他还未反应过来,傅骊骆便凝腰行了过去,伸手接过古钱手心的青花瓷茶碗放在案上,傅骊骆又沉声道“父亲不妨跟我说说,指不定兮儿能帮父亲分忧!”
看古钱的神色,傅骊骆便已知晓,古钱定是清楚宁西侯被诛的内幕。
半晌,古钱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盯着手袖上沾染的些许茶梗,忽轻叹起来,“宁西侯傅仇天性情豪爽,为人仗义,可他殊不知就是他那正气凛然的性子把他送上了一条不归路,说到底都是因他得罪了身份显赫的安南王宇文清和国公爷慕容靖宇,才有了后来的金帛密书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