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尝不是好事。有时候活得太久,反倒不如早早就死去来得爽利,人生百年何其短暂,往事既然已经不可追逐,不如归去。”
景天唯有诺诺,他暗道:你活了这许多年月,自然可以说这样的话,我景大爷却是想多活些日子。
楚寒镜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淡笑道,“长生乃是修行大欲,你有此奢望也是寻常。云师传法天下,当今人界灵机丰沛,乃是修行宝地,故而人皆传习妙法,能一以贯之者自然增寿。但不成仙神之体,终不可得千载之数。我且问你,若汲汲营营,苦心潜修,人之好比木石,徒劳百年而搏一跃登仙之途,如此修行可乎?自诩天道无情,视万物为草狗,见利则喜,见损则怒,见色则痴,见死则狂,人之于我,食粮走畜而已,强则凌之,弱则媚之,一朝成道而鱼肉生民,如此修行可乎?”
“这,自然不好。”
“天下最不缺这两类修士。须知,仙神之流,独占轻灵之气,以供体躯历年不衰,是贪得无厌,视人间疾苦如无物,言必称天道,自家分毫不拔,是劣德伪行,倘有生灵言语不恭,则发雷霆之怒,是以强凌弱。所有妄求登仙成神之辈,便以这等鄙陋生灵为榜样,奉其天道为圭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岂不可笑?”
“这,确实如此。”
“你这一世青春年少,又有佳人在侧,修行之事本不必打紧,如今的水准已然不错,可葆青春永驻。往后日子里,去游山玩水,放情天地之间,岂非神仙也钦羡?这般百年人生,你还有甚不满足的吗?”
唐雪见闻言后冷冰冰地瞧了景天一眼,他当即便有命不久矣的念头,急忙挤出媚笑来,可惜人家早转过头去了。
一时无言,楚寒镜也似乎陷入追忆。
景天只觉场面尴尬,于是便问她,“门主也曾有过喜欢的人吗?”
楚寒镜摇头,“我从未体验男女之情,倒是也曾想,但始终找不到称心如意的。这样的日子我早已习惯,只是故人皆已远去,因而让我留恋的事物也不多了。待大事成就,我便会辞了掌门之职,回归故里,兵解而去。”
“门主……”景天二人齐齐惊呼,皆欲言又止。
“呵,死乃人间大幸,你们往后便明白了。”她就此打住,“好了,闲话少叙,你二人先行回去吧,大劫将至,好好修行总是无错的,回去后也要时刻用功,不能懈怠。”
“弟子遵命。”
景天出门后便遭唐雪见冷眼,他说不到两句便被她御剑躲开,唐家姑娘这便回屋修行去了。
龙葵剑轻轻震颤,悄声道:“哥哥,你不去和唐姐姐道歉吗?”
“你怎么开始叫她唐姐姐了?”
“哥哥不喜欢我这么叫她吗?”
景天心里乱糟糟的,大约想的是楚门主所说,携侣同游,寄情山水的日子。前些时候在扬州的快活,还历历在目,唐家姑娘的眉眼在那时候柔如春水,叫他都忘了人间风物,却如何忘不了她的面容。这幻想就死死追随着他,令景天片刻须臾也放松不下,一想到和唐雪见相伴,听她唇瓣里吐出的字句,他们交谈的欢声,还有她饮酒后殷红如桃的雪肤,这一桩桩美景,无不叫他心情愉快,简直是要按捺不住手脚,当即就要跑到她面前去说说话了。
“唉,我多想……”
“多想什么?”龙葵柔声如云。
听到她的声音,景天便也想起这个妹子来,犹记得初初见面时候,她在夜里奔行,像是山川里潜居的幽鬼,见到她的容貌,眼泪便流了出来,是他前世欠的情,今世要还,可前尘都已经散去了,徒留这感伤又有何用?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般行径恐怕也太不爽利。
景天早有一个疑问,如今便问了出来,“龙葵,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是和哥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