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胡宛如说完,材料员就打断了她:“下雨?就算下刀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给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年没有这项预算,没有预算就没法给你开支,没有开支就没法采购防水材料……这是024的财务制度,你要是觉得有问题,你去给厂里说,不要跟我在这里扯下不下雨的事,我又不是老天爷,我还能管住天上的事?”
“可是你就不能先从别的经费里面挤兑点吗?”胡宛如问。
“挤兑?”材料员冷笑一声说,“你本事大,看来你能管天管地管空气……那好,你来当这个材料员,你给咱挤兑点让我看看……”
“这……”胡宛如一时无语。
材料员仍旧不依不饶,她用犀利的目光看着胡宛如,言语中充满了挑衅:“你是不是想当材料员了?是不是眼红这个岗位轻松?”
正常的交流此刻已变成了争吵,材料科里的几名职工都盯着她们,但显然对胡宛如的目光根本就不友好。
胡宛如说:“董科长说了,他让我告诉你,没有预算也得修,让你们从其它维修经费里挤出些钱来,好歹得先把老干室修好。要不然,老干部天天没事做,免得他们又投诉我们……”
“董科长说的?他怎么没有给我们材料室说?你不会是假传圣旨,狐假虎威吧?”这个材料员好不厉害,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老干室漏水的事,你从年前拖到年后,这会有人投诉了,你才做起了维修的梦,还想把责任推给我们材料室……你行啊,年纪轻轻就知道踢皮球,就知道嫁祸于人了?”
这时,整个材料室沸腾了,大家都对胡宛如品头论足,指责她是个“麻烦制造者”。
人言可畏,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坏心情和所有的郁闷、愤懑迅速在胡宛如心里聚集,急剧膨胀,急剧裂变,瞬间就爆炸了。胡宛如满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涌动着。突然,她冲着材料室里那些人怒吼道:“买材料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要材料室干什么?养材料员做什么?”
胡宛如这段时间的情商已经完全降低到了0,总是一沟通问题就会跟别争执了。昨天,她去老干室查看现场时,老干室里的人把她都给围住了,都在质疑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修好一个屋顶?她当时就给老干部们解释说,是没有买防水材料的预算,结果老干部们说,没钱买材料还要后勤科干什么?养这么多闲人干什么?
在老干部的声声质疑声中,她慌了神,赶紧承诺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一定会把老干室漏雨的问题解决掉,一定会尽快把屋顶修好。
可是,她把同样的理论说给材料员,而材料员居然对她这般的数落和不待见,她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啦?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怎么都会变得越来越麻烦,越来越糟糕?
“嗨哟!你这个黄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还真能管天管地管空气?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姓什名谁?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比你年龄大?哪个不是为024做过贡献的?”这时,一位中年女职工拍案而起,大声嚷道,“就算是要从其它的维修经费里挤出些钱来,那也不是董科长说了算,后勤科不还有李科长吗?”
胡宛如犯了众怒,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打击面太广了。中年女职工说的李科长就是后勤科的正科长,是全面负责科里所有工作的。
“你……”胡宛如一时语噎。
“小姑娘,别人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忍了也没啥。我们都是些下苦的命,可是你告诉有的人,别狗眼看人低,不要不把村长当干部……”那位中年女工说。
胡宛如知道她所说的“村长”就是“李科长”。而有的人就是“董良金副科长”。
在大家的群起攻之当中,胡宛如从桌子上捡起那张皱皱巴巴报修单,呜呜地哭着离开了材料室。
然而,这件事情并没有完,问题远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
维修的事情就此搁浅,但天要下雨的事情,还是没有因人的意志而转移。
这天,后勤科又接到了投诉电话,这次,老干部直接投诉的是胡宛如,说她工作不认真,没有责任心,根本就不把老干部放在眼里。而且,她说话出尔反尔,明明承诺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一定会把老干室漏雨的问题解决掉,一定会尽快把屋顶修好。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老干室,这里依旧跟筛子一样漏雨。
在这些老干部当中,还有一名多年前任过厂长的老同志,他直接把电话打给了现任厂长,说后勤科的年轻职工华而不实,作风浮躁。现在,024已经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形势,但后勤部门工作作风浮夸,通过欺瞒老干部的方式弄虚作假,缺乏服务意识。后方都这么涣散,前方的工人还怎么生产?还怎么得到有效的后勤保障?
在投诉电话中老厂长义正言辞地说,千里之提毁于蚁穴,如果这种工作作风得不到纠正,那么,024还怎么面对市场?还怎么能高水平地服务中国国防?怎么能生产出高质量的军用物资?老干室漏水是小事,但小事背后暴露出来的却是大问题,是人的思想的问题,是不把工作当回事的问题,是职工心里还没有企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