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王彩凤和孙红梅听了都是一惊,就连孙红梅的吃惊都是实打实的——上午孙桂芝串门子路过刘家,正好看到家里只有孙红梅一个人看孩子,就进来和孙红梅说话。孙桂芝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一开口说的都是夏菊花和王彩凤让孙红梅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独自又带孩子又做饭是欺负人。
孙红梅可算见到亲人了,当然要跟孙桂芝抱怨一下自己昨天晚上跟刘志双吵架,用回娘家没吓唬着人反被将了一军的事儿。
孙桂芝面上就同仇敌恺的要跟夏菊花理论,等孙红梅说夏菊花没在家,刨根问底的非得问夏菊花为啥不在家、去了哪儿,孙红梅本来就对夏菊花自己挣钱不让自己帮忙不满,一点没隐瞒的都告诉了孙桂芝。
听完孙桂芝眼睛就绿了,这个夏菊花运气咋这么好,这么好挣钱的事竟让她赶上了。于是说一声要替孙红梅出气,扭头就跑了。
孙红梅以为姑姑最多是等在村头,拉住婆婆替自己理论两句,没想到她竟跑到公社堵婆婆,还当着全公社的人把婆婆给骂了。难怪婆婆回来之后问自己家里来没来人串门,那时婆婆就知道是自己告诉姑姑她去公社了吧。
“娘,她凭啥骂你,你这些年一个人拉扯着志全兄弟两个,没吃他们家一口干粮,穿他们家一个布丝,她有什么资格骂你?”王彩凤觉得嘴里包子的余味都不香了。
孙红梅则是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姑姑,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等下回见了面,她一定得问问姑姑是为了自己好还是看不得自己好。
机会说来就来,王彩凤在夏菊花的安抚下刚重新端起碗,院外已经传来了孙氏的叫骂声:“啊,她说错你了吗,夏菊花?你自己下饭店吃好的,她就问你一声你就当着全公社的人那么骂她?”
孙氏显然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人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孙氏的声音就更激昂了:“怕什么,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她都不怕丢脸我怕丢脸……”
嗡嗡的议论声随着孙氏的话音传进院子,显然孙氏是一路叫骂着过来的。夏菊花让王彩凤自己抱好孩子,对孙红梅说:“走,跟我出去看看。”
“娘,我……”孙红梅在老刘家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孙氏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哪敢跟着出去,有些瑟缩的坐在桌子边不肯起来。
“也对。”夏菊花看她那个怂样说:“一边是婆婆一边是姑姑,你确实不知道该帮着谁。”
王彩凤把刘保国往炕上一放,一脸坚定的说:“娘我跟你去,这也太欺负人了。”
夏菊花没想到王彩凤竟然有这么硬气的时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被王彩凤拉着就往外头走。没有人再看孙红梅一眼,她反而在桌子前坐不住了,想了想对刘保国说:“保国,你自己在炕上好好呆着,不许下地知道不?”也不管小娃娃听不听得懂,起身也出门了。
突然被所有人抛弃的刘保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听到声音的王彩凤心里一抽抽,狠狠的瞪了孙红梅一眼。孙红梅有口难辩,下意识的看向夏菊花,发现婆婆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猛地把院门拉开了。
孙氏正想用手里的拐棍砸门,突然敞开的门让她打了个趔趄。好在孙桂芝就站在她身边,扶了一把孙氏才没摔倒。面对突然出现的夏菊花,跟来看热闹的人都愣了一下。
夏菊花没理会看热闹的人,只虚弱的对孙氏挤出个笑:“娘,你咋来了。”不就是装软弱吗,上辈子她见得多了,现在正好学一下。
“我咋来了,”孙氏一脸理直气壮的冲地上吐了口吐沫:“我不来桂芝还不得让你欺负死。”
“娘,孙桂芝在公社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胡说八道,难道我还不能分辩一下?现在都是平安庄的人,咱们两家是谁欺负谁,大伙哪儿有不知道的,”说到这儿夏菊花的笑维持不住了:“我这些年没计较过,可心天天泡在黄连水里似的。”
说完夏菊花低下了头。她平时在村里干活、走路就习惯性的低头,遇到别人说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低头不辩解。就在大家以为刚才说的那番话已经是夏菊花能说出的极限时,夏菊花抬头了。
她的头抬了起来,眼神也闪出有别于往日的要强,满是凄凉的看着孙氏,她的声音并不高,和往日不得不说话时没有区别,带着颤音问出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直击人心:“娘,大壮已经留了一条命给老刘家,你是想让我这个泡在黄连水里的人,也把命给老刘家吗?”
这是孙氏从未见过的夏菊花,就连孙桂芝被问题吓的不知不觉退后了半步,以至孙氏身子发抖时没有及时扶住她,让孙氏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了地上。
屁股着地以后,孙氏从夏菊花给她的冲击之中清醒过来,牙一咬心一横,拍着身边的地面干嚎起来:“你还说你没欺负老四家的,你是连我这个婆婆都欺负上了。老天呀,这么不孝顺的儿媳妇,咋就出在我们老刘家呀,大壮呀,你睁眼看看……”
“娘,你这是闹啥呢,快点回家去。”刘二壮突然挤进人群,上前就想把孙氏扶起来,没想到孙氏一把拍开他的手,嚎的声音更大了:“你给我滚,要不是你非得多吃那口干粮,我哪儿能让人说嘴说这老些年。大壮呀,你娘背了这些年的黑锅,你咋不替娘说道说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