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已经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他在哪里,就把哪里当作家好了。
可惜,金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在这里待了三年多,竟没有一次好运地在街上遇见他。
严馆雅想,或许这便是“有缘无份”罢。
若不该再见,便是近到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能变成两个瞎子。
直到那日真正同凌正重逢,听他说了这些年的去向,细细对照后,严馆雅只觉得满心苦涩。
那次闲话提及的事情,在民国二十一年。凌正应当是方才从辽州回来,不知为何流落在金陵数月,等过了年不久,他便去往平桥报考了中央航校。
从民国二十二年到民国二十四年,他几乎日日都待在平桥,从未来过金陵。
如果不是毕业后刚好被分派到空军第五大队,如果不是第五大队眼下刚好驻扎在金陵航空署,或许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
严馆雅不喜欢“阴差阳错”这四个字,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和凌正从相遇、相识到分别,再到重逢,全都离不开这四个字。
像是连命运都在捉弄她,冷眼旁观她兜兜转转,笑话她这个执迷不悟的痴心人。
“……有无可靠的亲戚朋友在沪上?此番回家,若遇上什么麻烦事,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
霎时,周院长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严馆雅压下心中酸楚,轻轻点头。
她明白周院长的苦心,他是怕自己不好意思再找他帮忙才说了这句话。不过等到了沪上,若真的碰见麻烦事,至少还有展薇在。
她正想着,突然一道灯光远远地照了过来。严馆雅抬手微遮,偏过头看去。
一辆黑色汽车稳稳地停在路边,片刻后,车灯熄灭,驾驶室的车门被人推开。
从上面下来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黑色大衣,黑色西裤,浅灰色的围巾。夜色下,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看出这人的身量匀称挺拔,步伐不缓不急,气质平稳。
周院长见到他,笑着朝前走了两步,招呼道:“志青,这边。”
那年轻男人似乎早就看见了他们,径直走过来。他一直迈步行至近前,方才开口道:“父亲,久等了。”
严馆雅下意识抬头望,正对上男人温润的目光。
他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肤色偏白,相貌十分俊逸。男人鼻梁高挺,戴着幅金边眼镜,眸光非常温和友善,浑身有种说不清的儒雅之气。
严馆雅猜测,这人若不是留过洋,便是个常年捧着书卷钻研的学者。
“小严,这便是我的儿子,周志青。”周院长笑眯眯地介绍道:“志青,这位是严小姐,我常同你提起过的。‘送佛送到西’,你就载她一程,送她上车罢。”
严馆雅隐隐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主动伸手问好:“周先生,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