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便道:“如今一众好汉,尚是打家劫舍自给自足心思浓厚,倘若不教以大局,生恐坏事。便是随往梁山泊里,毕竟世道如此,宋江定然也来,彼时有他巧舌分说,上下离心,若趁下山征战之机谋事,内乱顿起,经不住内耗。”
乃与阮小七语道:“不晓分说,自有定论,青州虽好,终非久居之地。如今大事未图,兵少将寡,若居于青州,江南方腊,未必肯加青眼,四面合围,以中原大地,不世出将领如张叔夜者,数以百千,彼时,如之奈何?如今大变未起,正是盘踞山野待风云突变时候。遑论这青州,你见四面尽是平野,虽有关隘,以数千军马,守之不易,便是勉强抵挡,每日里补三去五,三五月里,消耗殆尽,再图突围,何其难。”
阮小七释然而笑,道:“俺本非久谋者,自随哥哥起事来,便舍了这颈子里一腔血,何去何从,死也无言。只是里中几个弟兄,俺方才只听他些不解,既如此,分说便是。”
又问赵楚道:“哥哥一身伤,只怕十天半月痊愈不得,外头孙二兄弟,本是这里地头蛇,引众家弟兄,不必担忧好歹。”
如此,方过了三两日,倒不见那李清照甚么安排,整日里与崔念奴说些诗词,论些歌调,众人也不能解,赵楚唯恐那歌调里传出声讯去,严令四面看守,不许一人靠近,又教崔念奴时时当心,如此相安无事。
李清照闻知,只是冷笑,却不敢担保赵明诚处无事,当时教使女严词训诫,竟将府内下人,盘踞后院里,不教一人起事,余者自随。
又过三五日,时迁自城外来,道是孙二果然是个不肯教人安心的,竟安排三百人手四处游击,前日里方烧了青州府送往张叔夜军内草料,昨日又袭击野外军马场,这几日里,不知何处得势,竟又聚百多人,抢夺张叔夜人马,俱配坐骑,来去如风,小小青州境内,教他翻覆如颠倒天地,如今青州府内官军,平明不敢出城,每逢夜晚,也防备孙二袭来。
赵楚听说大喜,道:“大事可成!”
点视军马,入城来二百人,又添了牢城营里近五百人,有伤者俱愈,重伤者为崔念奴遣如密探中,城内买卖处,都有他等往来。
于是便在这府邸内,夜半时候,教时迁先往城外寻孙二联络,一面冲破樊笼,长街里点起一把火,众将当先杀出,各处呐喊,都叫活捉慕容彦达,不多时,慌乱起来,四处传言,愈发有声,竟都道反贼打破青州府,斩杀慕容彦达,又见四面火起,当中正是知州府,愈发束手无策。
冲撞间,这一彪如狼似虎的人马,迎头正逢青州防御使引军马来察,劈头有邓飞引了那死囚数十人充作先锋,这火眼狻猊,哪里管许多,有挡道的,抖起铁链只一下,可怜官身方就,那防御使一声未吭,教他先打下马去,若非终究也有些死命来救的,早为又一链夺了性命。
这邓飞,清风寨前厮杀时,因着本非群战本领,几番几丧命,又几日里暗藏,一心都是怒火,见那防御使着实不能追回,闪身撞入阵中,避开慌乱间砍杀来刀枪,硬生生扯住一人,臂膀里较起蛮力,一声大喝,将个偏将扯落下来,翻身上马,又复一刀,枭落一首,血淋淋刀尖挑了,大声喝道:“既已失了城池,怎敢挡路?倘若非是爷娘生的肉身,只管来拿,邓飞大好人头,教他取了领功。”
哪里想,他虽夺了战马,却有个何元庆,死囚营里数月煎熬,发作起蛮横性子,双手持了铁锤,见着便打,逢着只砸,早抢在邓飞前头,发足狂奔,你却见识这等蛮汉?便在青州城内,小将何元庆,背负大纛,双臂抡锤,霹雳旋风般卷入敌阵中,丝毫不惧死伤,竟眨眼间生生碾出一条血路来。
一人在,一人死,所向披靡,这何元庆低头正顾厮杀,陡然前头开阔,手中一轻,居然已杀来城门内,后头邓飞赶上,却见那城门,教上头搅下绳索铁链死死困住,只看身后众人随从,远远城内喊杀声渐渐卷来,激起邓飞凶恶性子,厉声叫道:“众家弟兄且随哥哥先行,待俺杀破知州府,宰了那鸟官儿,看他谁人来追!”
蓦然何元庆霹雳般一声厉喝,邓飞胯下战马不能抵挡,前蹄早失,若非邓飞灵敏,早教掀落下来,只见一团灰尘里,那何元庆竟双目尽赤,一手丢开兵器,单臂聚起万钧的力来,合身往这城门一扑,惊天一声响,偌大城门,足有尺八厚,竟为他一锤震裂了门闩,又复一锤,破开城门。
邓飞满头满脑都是灰土,眼见城门破开,咬牙切齿暗道:“这厮身上,何止有万斤的力气!”
当时顾不得惊奇,众人眼见身后呐喊如雷,官军不怕死的渐渐赶上,一声喊冲出门去,行不数百步,前头黑影憧憧,撞出个孙二来,迎头叫道:“战马齐全,足有千匹,孙二等候多时。”
赵楚眼见那火焰驹,飞身而上,将上取了大枪绰在手中,将背上双鞭取了那雌的,教崔念奴道:“贼安敢来追,你且持此,权权众军,往前头设伏,待俺冲他片刻,也多些布置时候。”
崔念奴自不推辞,她早换一身轻便铠甲,将这短鞭持在手中,往火光映空的青州城又瞥一眼,纵马疾驰而去。
赵楚回身叫道:“暗夜里,正是杀敌时候,三宝何元庆随来,花荣兄弟随后,其余弟兄,不可恋战。”
这三骑如飞,迎头又撞入破碎城门内,劈面只见官军各持刀枪,却自相推诿,不肯奋发向前。
何元庆大笑道:“这般人马,也敢来追,好教俺打个榜样!”
他如今所乘,却是花荣原有的青骢马,花荣取了那照夜玉狮子,将这雄骏赠了给他。那官军瞧的分明,城门内突入三骑,当先一个,上下黑如静夜,飞马扬手,喀嚓一声响,又将那摇摇欲坠的城门,轰然裂成两半。烟尘里,那黑厮如山,竟迎面又复杀来。
众人正惊心间,却见那黑影山岗般后,陡然闪出火光里恍如一团火般一骑,这一骑,更比那黑厮高大出一头有余,并不避刀枪,单臂擎着一柄降魔杵般大枪,迎面挑起一个,仰天抛起,不待落地,又复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