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初雪如同从天际倒泼下的白色水彩,悄无声息,一丝不苟地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将单于庭的每一处角落都染得雪白,遮盖住昨日的斑斑血迹和滔天阴谋,世界一时变得纯洁,宁静,唯美,祥和。

    兰佩初上马时的怒气,很快被这番震撼人心的美景冲淡,一望无际的白色净化了她的心灵,使她感到自己所处这尘世间的渺小,仿若人世间再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与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较而言,都不值一提。

    赤红驹打着响鼻,踩在深浅难辨的雪地里颇为吃力,本打算去白鹭泽的兰佩心头一转,掉头朝单于庭南边的密林而去。

    小狄紧紧跟着,还不时回头看一眼成扇形护在她们身后的轻骑兵。

    伴随太阳恹恹地探出头来,雪渐渐停下,雪后林间的空气中满是沁人肺腑的清甜,偶尔有树枝上不堪重负的积雪簌簌落下,惊起几只飞鸟。

    穿过这片密林,又向前走了一阵,兰佩远远看见了不远处升腾的炊烟。

    几顶毡帐零星散落在疏林间,其中一顶便是阿诺的家。

    听见敲门声,阿诺有些迟疑,她刚搬来此地,远近还没有熟人,又逢大雪,牧民们都忙着安置牲畜过冬,谁会这时登门?

    擦了擦手里的酥油,阿诺跛着推开帐门,伴随一阵凉风侵入,她看见了小主,正披着纯白的狐皮大氅,戴着兜帽站在门外,应是一路策马而来,面颊冻的通红。

    阿诺赶紧将兰佩往帐里引,惊道:“小主?!您怎么来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

    兰佩说着解开大氅,回身关上帐门,将小狄和远远随着的侍从都关在了帐外。

    立定,她对着帐内环顾一圈,虽简朴,倒干净,也宽敞,是个能舒心住着的窝。

    心下稍安。

    “小主新婚,怎的有功夫来奴这里?”阿诺赶紧替兰佩倒了杯热浆,递给她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兰佩的神色。

    她腿脚不便,很少外出走动,对于昨日发生在单于庭的事并不知情。照理,小主今日本应在单于庭和太子一道,向头曼大单于、大阏氏问安,哪怕在新婚之夜与太子发生什么龃龉,闹得不欢而散,她所认识的小主,也绝不是这么不识大体之人。

    如此突然出现,实在不合常理。

    兰佩低头喝了一口热浆,顿觉凉透的身心回暖了些,笑道:“怎的,我好心来看你,你倒不领情!”

    “奴不敢!奴只是觉得小主此时不该出现在这。”

    “哦?那你说我该出现在哪?”

    见兰佩杯里的热浆很快见了底,阿诺又赶忙替她满上,试探着问:“小主这是……和太子殿下闹别扭了?”

    兰佩轻嗤道:“太子殿下?呵,你大概还不知呢罢,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匈奴的大单于了……”

    出乎兰佩意料的,阿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拖着伤腿蹒跚地当即跪下,深深叩首道:“奴不知情,还请大阏氏责罚!奴参见大阏氏!”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