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天夜间,躺在床上的中岛敦依旧觉得自己这两天的日子过于奇妙,简直是梦中才有的。

    现在正被少年使用着的床单被褥不是昨晚被一身尘土的白虎弄脏的,而是全新的。中岛敦知道这件事,但很奇特的是,他并没有那种被他人好心施舍后该有的愧疚感。

    因为兰堂先生邀请他住下来…只需要等‌他上班后按月上交一定比例的工资作为房租+生活费+赔款。

    目光清冷,连表情也十分淡薄的男人单手托着娇小的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发少年。他生得的确消瘦,但身量高大,他冷着脸站在中岛敦面前,让后者连脊柱都在泛冷。

    但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并不冰冷,那里面带着淡淡的人情味。

    我被邀请加入这个家庭了。

    中岛敦茫然地,无措地,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我要有家了。

    我要被人收养了?在被赶出孤儿院之后?

    有些严厉但没有那么可怕的中原先生,冷着脸的兰堂先生,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红发先生,还有承诺绝不欺骗自己、要给他工作机会的雪枝小姐。

    这个家和他幼时想象出的幸福家庭不同,它看起来既违和又融洽。好像几条河流汇聚到一起,变成海洋,尽全力地将其他河流当做未来的至亲。

    而这种氛围对惊慌的大猫猫来说反而恰到好处。

    太幸福的家庭会‌让他恐惧,太冰冷的则会‌让他无所适从,而这个正正缓缓凝聚到一起的家刚刚好。他看出了其中的可能性,怯懦的心底产生了微弱的期待感,幻想着自己能像一滴水,融入这片海中。

    少年迫切地想要冲去别人的房间——谁的都好——趴在对方的床头大喊大叫,说‘我愿意,我可以’。

    但是他不行,他还创造不出任何价值。

    中岛敦痛苦焦虑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侧身蜷缩在床上。这么一‌个翻身,少年便嗅到了鼻尖淡淡的果香气。

    他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向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果碟。那是在他睡前,由那个胖胖佣人端过来的,说是怕他半夜肚子饿,拿给他垫肚子。而这会‌儿,这盘果子却发挥了安神‌香的作用。

    “…雪枝小姐,中原先生,兰堂先生,红发先生,晚安。”中岛敦把嘴藏在被子下面,做贼一样地用特别小的声音说道。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被少年道了晚安的某个少女并没有睡觉。她趴在床上,翘着脚,捧着手机戳来戳去。

    不能直接用手指碰东西很不方便,像这种应付着电子设备的时候更是了。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让手机内部开花,把所有芯片都顶到奇妙的地方去,雪枝被中原中也配了一‌根触屏电容笔作为绑定道具。

    拿着这根‘戳戳笔’,雪枝给自家亲哥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时,雪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晚上好’,就被对面的打嗝声噎了回来,她完全相信这声嗝里充满了蟹肉和清酒味。

    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啊对,问敦君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