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云杉和段景毅同学,这份自小的情谊,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大人对天下之人都一视同仁,与大王是一样的,心中无贵贱,自然更容易交心。”
“可我们身处的五洲大陆,却不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你见这杜阳城,便可知一二。南城与北城大相径庭,就像皇族、贵族、官籍、商籍、农籍、奴籍,身份不同,便世世代代都要延续下去,富贵的继续富贵,即便毫无才华且为富不仁,仍要站在那些卑微身份之人的头上,任意践踏。而那些身处尘埃者,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好容易有了机会,却又要像蔡康蔡大人一般,不得不妥协,否则就要承担杀身之祸”
云杉深吸一口气,然后惨笑了一下:“哎,也不知为何,就想与你多说这些,真是奇怪在京都为官这几年,我看惯了人情世故,看遍了人性中最丑陋的那一部分。这等事,实属平常,哪个世家的背后,不是污秽一片呢。便是圣上,他那般精明,也定是早就知道一二的。不查不说,只是没到时机懒得去管而已。官官相护,大抵如此。”
“我云家,是从父亲那一代开始的,至今不过两代官籍而已。虽父亲位列太尉,立下战功赫赫,但根基不稳,又无人脉,实则无法与乌家相提并论。朝中不论职位高低,只论世家是否庞大。父亲又不善于心计,长此以往,怕也是要走向末路的。在其位,谋其政,云家不求其他,只希望大楚能寻得一位为百姓着想,心怀天下的君王,仅此而已。”
云歌看着云杉,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在说一件十分骄傲之事。
她从前不喜欢三哥哥的死板,与他交流的最少,只知道,他在官场里混的油嘴滑舌,就喜欢捧着人说话,很招人厌烦。
可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环境,再去看三哥哥,却发现,他内心的宏图,比四哥哥,甚至比父亲还要广阔。
他小心谨慎是为了家族。
他巧言令色是为了家族。
他心向着段景毅,都是为了家族。
这样的三哥哥,让人看着心疼。
云歌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多听听三哥哥的话,如此,也不必做那陷云家于险地的罪人。
她记得,当时她要嫁给段景瑞,是三哥哥抗议得最严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后来才被发配到了边关,腿疾复发
“大人心向百姓,心有宏图,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的。正如大人所言,在其位而谋其政,朝中纷扰不断,大人只需安定心志,等待时机便是。君子应先小家而后大家,从细微之处做起,稳住根基,方能成就伟业。得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
云杉定住脚步,看着云歌,心潮澎湃地念着:“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
云歌福了福:“正是。”
“想不到,这样的千古名句,竟是从一个弱女子的口中说出来的”
“云歌虽是弱女子,却是见过亡国之乱的女子。国破山河不再,寡身颠沛流离。若非遇到大王,怕是成了一具枯骨,也不会有任何人关心知晓。云歌是幸运的,但这世间不幸之人比比皆是。他们因两国之乱,就要受尽苦楚。赢的国家,要休养生息数十年,方能恢复元气。输的,上至八十老人,下至未出生的婴儿,死伤无数,饿殍遍野。云歌的理想,就是能为天下之人,都谋得一个可以栖身立命的住处。若五洲天下,再无流离失所,人人都能吃上饭,都能在家中安睡,彼此和睦友爱,路不拾遗,也不闭户,那,才是真正的锦绣繁华。”
云杉对云歌的印象中,又多了些敬重。
他恭恭敬敬地对着云歌行了礼,云歌赶忙回礼,不知道云杉这是何意。
“姑娘的理想,让云某由衷敬佩。其实,仅凭姑娘身为湘人,还能为敌国皇子倾力相助,就已经说明了姑娘心胸之广阔了。景毅能有你在身边辅佐,着实是一大幸事。”
云歌笑道:“奴婢是一介湘奴,能做的有限,但大人身居高位,可行之事才有更多。所以大人切不可失去信心,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积少成多,才能有所成就啊。”
云杉站直身体,重重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