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认识周德道的第一天开始,许信成还知道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们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两人住在一个宿舍里,还是上下铺,两人一起去上课,上课时经常坐在一起,下课后一起到饭堂吃饭,还经常一起聊人生,一起聊未来。虽然,两人从一开始便很投缘,且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他很清楚,两人之间还是有非常大的不同,说到底,两人还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来自一个8线小城市,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镇青年;而他则长于广州这座一线城市,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富二代。
许信成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过去,他们过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现在,他也不可能过和他一样的生活。
他不可能和周德道一样,平日睡到七点半,周末和节假日睡到十点;上课看;晚上打游戏、煲电视剧;学习时漫不经心;考试时只求及格;花钱时如水推沙;放假时到全世界旅游。
还有,每一天,他都不必为未来感到忧心。
而他不同,他每天只睡到六点,周末和节假日也一样,他必须早早就起来学习;上课时必须全神贯注,生怕漏听了老师的一句话;晚上学习到十一点;学习时专心致志;考试时力求每个科目都是优秀;平时还得想办法找些兼职,赚些零花钱;花钱时精打细算,能省即省;放假时只能回老家,只能继续兼职赚零花钱,只能继续学习。
每一天,他都在为未来感到忧心;每一天,他都在不断地提升着自己;每一天,他都在为未来做着准备。
不过,虽然如此,两人还是成了好朋友,而且,周德道想要和他成为挚友的意愿明显要比他强很多。
这事一度令他感到不解,他心想,或许,正因为两人来自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正因为生活境遇上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才有了更大的互补性,才有了更大的契合度。
随着两人的交情渐深,他才逐渐地了解到了更深层的原因。
大一下半学期,一个周六的深夜,周德道请他吃宵夜,他喝多了,醉醺醺地说:“信成,你的身上有很多我不具备的优点,有很大的正能量,我非常需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好朋友好兄弟,要不然,我怕我会不断地堕落,说不定那一天会堕落成为人们所不齿的纨绔子弟。”
后来,从与周德道的几次深夜长谈中,从与他父亲的几次深入交流中,许信成才知道了,原来,他并不是从小就是富二代,他在小时候也有过苦日子,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品行受到了他父亲的极大影响。
他的父亲,叫周大山,生于长于湖南hy市北边的一个小乡镇,高中毕业后,只身来到广州,从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做起,三年后即成为一名师傅,又三年后即成为一名小包工头,又三年后便成为一名大包工头,并创办了一家小建筑公司,又经过三年的努力,把公司发展到260人的规模。
因为他们的工程质量过硬且报价合理,所以经常能竞到标,经常有工程干,但和绝大多数弱势的小建筑公司一样,甲方公司经常拖欠他们的工程款,而周大山却很讲道义,总是按时给工人们出工资,为此甚至不惜到处举债。
周德道十五岁之前,他们家的日子一直都是时好时坏,他十五岁那年,是他们家日子最苦的时候。
周大山为了在春节前给工人们发齐工资,又到处举债,但还是远远不够,他把心一横,竟卖掉了自己在广州刚买不久的房子,但钱还是不够,他竟把在老家自盖的五层楼大房子也卖掉了。
那一年春节,他们回老家过年时,是在已经被弃用了近十年的祖屋里过的,而那屋子早已破败不堪,成了危房。
不过,总算是老天有眼,也就是从那一年的春节开始,他的父亲终于时来运转,事业开始腾飞。
那两年,正是中央下大力气解决拖欠农民工工资这个重大社会问题的时候,周大山举债卖房给工人发工资的事从他们老家迅速地传开,很快便传到了省里,而后又传到了中央,当即被中央的有关单位定为典型,第二天便派记者赶到他们老家,采访他的先进事迹。
周大山坐在一张快散架的四脚长木凳上,其身后是他的祖屋,红瓦屋顶杂草丛生,灰砖墙壁残破不已,黑色木门斑驳残旧,腐旧窗户吱呀作响,水泥地面坑坑洼洼。
记者问:“你有没后悔过?”
他苦笑着说:“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房子卖得太急了,没卖出好价钱,不然,我还可以再给我那260位兄弟们发大一点的春节红包。”
“你现在最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