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京城的地寸土寸金,可唐府宅院宽敞,院落重重,飞檐斗拱精巧繁复,雕梁画栋绚烂崭新……总之一看就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而且树小墙新画不古,就算唐垣这工科生没太多艺术审美,也觉得这里处处精致绚烂得有点过,富贵之中透着一股乍富后的嘚瑟。
一路走来,吴氏断断续续又交代了一些事。
这唐家的老太爷已故世数年,三兄弟分家而聚居,宅院比邻。
丈夫唐守和病故后,吴氏就将他们二房的大门用砖堵了,墙上开了道门和长房相通,自家只留一个下人进出的侧门,作出一副闭门守寡的姿态来。
用过早饭,唐垣跟着吴氏跨过这道“寡妇门”去长房,去给唐家老夫人请安。
上房的庭院最为宽敞气派,盆栽的绿植郁郁葱葱,院东角还有一株数十年树龄的老桂树,正值花期,粉黄的银桂开得热闹腾腾,浓郁的香气弥漫一片天地。
唐垣随吴氏走进院中,就听见阵阵欢声笑语自屋里传出来。
屋外廊下有三两仆妇在做针线活。见吴氏“母女”来了,门口一个穿着绿衫皂裤的婢女打起了帘子,朝里道:“老夫人,二夫人和三姑娘来给您请安啦。”
屋内笑声一停。唐垣顿时感觉到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尴尬。
吴氏雪白秀美的脸上不带多余的表情,带着唐垣走了进去。
屋内燃着沉水香,大概因为人多,略有些气闷。家具和摆设都颇为富贵奢华,虽然品位俗气了些,可因是老人家的屋子,倒也算合适。
正中堂上的老妇人显然就是唐老夫人。两侧座下坐着一群穿金戴银的女眷,衣裙五颜六色能凑成一盘颜料盒。比起来,唐垣这一身粉裙子,算是全场最朴素的了。
唐老夫人两鬓斑白,六十开外的年纪,通身招摇的富贵:一身蓝地织金袄子,赭红洒金泥裙,一条足金的项圈挂胸前,上头缀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头上戴一条寿玉珍珠的抹额。
老太太容长的脸,淡眉细眼,不难看出年轻时应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如今眼珠浑浊,面孔带着岁月搓摩过留下的沧桑,配上一身的金玉,全然一副久贫乍富之态。
大户人家给长辈请安该说些什么话,唐垣也不大清楚。不过他这新身体的肌肉记忆很好用,自发地就跟着吴氏朝老人家屈膝蹲了个安,动作流畅,姿态优美。
“哟!圆姐儿好似变了一个人!”一个紫衫妇人率先笑起来,嗓音清脆嘹亮,“就说今儿怎么来得迟了,原来是出孝了,特意打扮了一番。你们瞧瞧,好俊的姑娘,是不是险些认不出来了?”
屋内响起一片不怎么走心的附和声。
就听吴氏不紧不慢道:“三弟妹过奖,把这孩子夸得找不着北了。其实今儿确实有点事。圆儿今天一早起来,脑子竟然比往日清明了许多,缠着我追问了许多事,这才耽搁了许多时间。”
吴氏朝唐老夫人道:“娘,我看圆儿真如一空大师所料,过了孝期,魂儿终于醒过来了。”
众人皆一惊,考究的目光将唐垣团团包围住。
唐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官话,问唐垣:“三娘,你是真的清醒了?可还记得什么?”
唐垣谨记着来时路上吴氏的叮嘱,埋着脑袋,捏着嗓子支吾道:“孙女……就记着听闻爹爹去世,头一疼,然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知道今天一早醒来,娘和我说了许多事……我还有些弄不清楚……”
唐老夫人念了一声佛号,将唐垣招到身边,拉起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