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雪冷眸中并没有害怕,亦没有任何惊慌,眸中倒影着青衫少年手中那柄漆黑的墨刃,反倒是一脸坦然,与青衫少年相处的这些日子,自己不用去回想那最是无情的家人,无需像在凌云剑宗般,时刻担心着自己暴露了身份。
反而是这份放松的心态,让江凝雪重新认识了自己,也重新认识了这世间,岭州小楼峰下的初遇,夕阳下的纵马同行,臧北城那场酣畅的宴请,暮夏苑中毫不犹豫的挺身相助。
这青衫少年时而洒脱朗然,时而机巧若神,时而温其如玉,时而笑如朗月,与他一同跃马而行,让江凝雪忘却了这些年压抑在心的许多事,为了眼前这位得来不易的‘朋友’而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受那无情之家,寡情之人的烦扰了罢。
江凝雪心中想着,心中仍是升起一丝遗憾,一丝愧疚,自己那弟弟不知病好了没,自己出走,没了自己,不知那无情之人是否能有法子为弟弟取来那药,医治好他的病。
想起儿时,弟弟缠着自己的可爱模样,再到他听闻父皇要用姐姐去换自己救命的药,以死相逼,让自己离开的情形,一行清泪已在不觉之间,顺着那绝世的面颊而下,滴滴落下,不知是否老天也感受到了女子心中的悲伤,落雪伴着泪水同落在地面。
点点扬花,片片鹅毛,似是老天赐予的碧玉琼瑶,霏霏而落,回廊之中已经成了银粟之地,寂静只剩玉沙之声,恰巧一片晶莹琼花飘落,凝在青衫少年的如墨短刃之上,让这柄带着无上杀气的神兵停在了鹅颈之上。
短刃看起来古朴无锋,可刀刃才及寸许,就已划破了鹅颈的雪白丰润,一丝血痕浮现,破坏了这完美的雪白。
望向这熟悉的黛氅,易水刃上的晶莹琼花,这眼熟的满地银粟,女子带着泪痕的面庞,似与那碧衣杏眸的少女倩影重叠起来。
不归山中儿时往事,师父李叔谆谆教诲,凉州脚店初识相遇,城西柳庄舍身相救,风雪庙中涣然冰释,凉州城内悦来楼中,岭凉城中夜探都护,都护司外中初晨相别,小楼峰下的忽然失踪,一幕幕闪过青衫少年的脑海。
持刀的青衫少年眸中癫狂慢慢消散,望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开口道:“霖...儿...”
随着这声轻呼出口,萦绕在青少少年身侧的如墨杀气顿消,环顾周身,见这回廊之中皆是狼藉,宇文拓伏地不起,任不难则带着惊恐眼神望着自己。
摇了摇脑袋,顾萧勉力回想,只隐约记得雾中仙的长剑就要对江姑娘当头斩下,自己只得抽出易水,刀剑齐出前去救人,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雾中仙,对,顾萧想起雾中仙时,忙回首张望,石门八阵回廊之中,那雾中仙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团光晕在这回廊之中闪耀,带着疑惑,顾萧低头,却见手中的墨刃易水正架在江姑娘的颈间。
幡然醒悟,顾萧忙收刀入鞘,撤回易水:“江姑娘,你无事吧,这...发生了什么,那雾中仙去了哪里。”
见青衫少年终是醒悟,江凝雪开口并未像是将将经历了生死一瞬的人般惊魂未定,反倒是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适才你手握那柄短刃,已将那雾中仙打回了原形,不过你也被那兵刃所惑,小杰、宇文拓都被你所伤...”
“什么?”顾萧万没想到,自己不得已使出墨刃易水,却又引来这杀气反噬,看来果如自己那位尺轲师父所说,宗师境前,擅用杀气,会被扰乱心性,望向小杰和宇文拓身前的殷红,顾萧心中愧疚万分。
看着少年从他自己手中那柄古朴短刃中的杀气中醒来,正与同行之人交谈,化为一团光晕的雾中仙不由暗叹可惜,无论从先前与自己交手,还是那青衫少年心智被扰,与同行的伙伴内讧看来,这几人的身手不弱,若是他们自相残杀,落得个身亡的下场,自己先前耗费的多年修为,自然能从这几人丹田中的真气得到补偿,可如今那青衫少年已是清醒过来,眼看偷鸡不成蚀把米,雾中仙担心等到几人想起自己,到时候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
适才这几人相斗之时,自己已是恢复了不少,如今还是抓紧时间遁走,才是上策,想到这,雾中仙不敢多待,化身光晕的它尽量悄悄的向着回廊尽头的来路而去。
顾萧正向着小杰与江凝雪连声致歉,想着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来,却见江凝雪一双冷眸定定的望向自己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还未等顾萧开口询问,江凝雪就向自己开口道:“快,你去拦住那光晕,它是那雾中仙所化,不能让它走脱了。”
听到江凝雪开口提醒,顾萧忙回首张望,只见这黑夜之中,那团光晕甚是扎眼,此刻它正无声无息的向着雾中仙出现的回廊尽头悄然退去。
“任二哥,帮我照看江姑娘还有小杰和宇文兄,让他们先自行调息,待我将那雾中仙抓回来再来助他们疗伤。”
话音落,顾萧踏雪即出,身形掠过躺在回廊积雪中的断月,单手持剑,几度腾挪间就已追上了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