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
从苏浩离开的时候算起,已经过去了近六个月。
高立权成为了505集团军的新任司令官,军衔中将。该集团军编制和武器配置数量不变,驻守区域仍然还是原来的位置。
对周边区域的废弃城市清理工作已经全面铺开。由东至西,茂名、郴州、长沙、岳阳、万州、若尔盖、拉萨……这些城市在地图上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每个废弃城市都有一个隶属于505集团军的步兵师或装甲师在战斗。他们通常的做法,是在城市外面设置防御,然后与当地驻军保持足够的距离。与其说是在观望,不如说是在对峙。
六个月内,这条防线从西南内陆开始,朝着各个方向不断扩展。防线的每一次变化,都会引起所在城市附近驻军的反对。这种情况通常是在两个星期内得到改变。当地驻军要么收到来自上级的转移命令,要么于脆直接加入505集团军。
高立权对整个部队的控制和运作方式,基本上承袭苏浩留下的既定方针。在许仁杰的帮助下,505集团军建立了庞大的情报总局。针对各个废弃城市驻军的首脑人物,情报总局会根据对方实际需求,展开一系列的动作。
有很多“工蜂”已经分散出去,对各个废弃城市附近的军事单位进行渗透。这种潜移默化主要是针对军官和下级士兵,当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工蜂”或者“准工蜂”,最高指挥官自然就失去了控制能力。如果对方认清楚现状,老老实实离开,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想要顽固反抗,总有随队行动的进化人“工蜂”在暗中出手,直接将其杀死,以新的“工蜂”作为代替。
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十六……这是一个滚雪球般的几何变化规律。从最初在昆明城中得到第一个“工蜂”开始,现在对于外来人员的转化工作,已经变得极其迅速。这完全得益于庞大的“工蜂”群体。
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工蜂”已经新增了足足五百万,还有多达两千多万的“准工蜂”。
每个人都想变得强大,对于银骨和晶石的需求也异乎寻常的强烈。现在的战斗任务已经不完全是由505集团军下属单位来完成。转化为“工蜂”的平民当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猎人小队。以唐姿的“黑色镰刀”雇佣兵团为例,她们的编制属于505集团军的预备役,却并不需要承担日常战斗任务。除了在关键时候服从征召,佣兵团可以随同其它部队一起行动,在废弃城市里猎杀变异生物,收获银骨和晶石。
每一次防线外扩,都意味着防线内部的所有废弃城市被清理于净。这在505集团军和“蜂群”内部其实早已不是秘密。可是外界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根本不知道,防线背后多达数百万的“工蜂”正在蚕食废弃城市,在脏乱的废墟上重建家园。
作为第一个被清理出来的废弃城市,昆明城内的居民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二万。
发电厂开始供电,意味着城市进入了正常运行阶段。自来水和燃气供应被限制在固定的区域,重返家园的人们每天都在劳作。一部分在田地里负责耕种,一部分人在城内对植物和废墟进行清理。街道上随处都能看到“隆隆”作响的重型机械,它们把挡在公路上的废弃车辆拖开,使马路恢复畅通。遍布垃圾的街道也有专人负责打扫。短时间内使整个城市恢复原来的面貌当然不可能,但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作为昆明城的标志性建筑,“金马碧鸡坊”下每天都聚集着大量民众。他们大多是本地难民,对于脚下这座城市,有着外地人无法相比的复杂心情和热爱。没有人知道这座广场曾经是苏浩得到原型药剂的具体位置。原住民们只是对这里有着强烈的感慨。传说中“金碧交辉”的神奇场景恐怕永远都不会出现。毕竟,最初的古代牌坊早已被毁,后来的存在物不过是重建而已。尽管它们存在的时间并不长,表面却涂满了斑驳血迹。那是从病毒爆发时候留下的痕迹,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战争与混乱,也意味着新生与明天。
城市近郊的殡仪馆,是最先被利用起来的设施之一。焚尸炉几乎没有停息过的时候,原先的跑马山坟场被挖出十几个巨坑,每天都有卡车从城内运来大量尸骨焚烧,填埋。
街道上随处可见死者的遗骸。已经无法从外表或者衣服上分辨具体性别。尸体早已腐烂,只留下于枯的骸骨。老鼠和蚂蚁成为城市里数量最多的两种动物。对变异生物的清剿工作仍然要持续很长时间。它们虽然大部分被歼灭,也没有在城内发现成群结队的迹象,可是在某些房间、角落、下水道里,总是不时出现零零散散的个体。
城市实在太大了。即便是和平时期,也很难做到对每一个房间的清理和检查。更不要说是现在,只有几千武装“工蜂”负责城市内部的安全。人们只能每个清理过的区域进行封锁,而每天最为重要,也是最令人难受的工作,仍然还是清运和焚烧尸体。
在“工蜂”群里,出现了第一个疯子。
那是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他在一年前加入了曹蕊的团队,是个态度谦和,具有儒雅气息的学者。返回昆明之后,他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曾经的家。老人清楚记得自己独生女儿被丧尸分食的那个下午。他拒绝了别人帮助,独自一个人走进屋子,把散落在地面上发黑变臭的骸骨一根根捡起来,收拢。然后像和平时期那样打扫房间,用抹布把每一件家具擦洗于净,打开窗户,把淤积已久的空气释放,使整间屋子变得清新干爽……做完这一切之后,老人在床上把女儿的骸骨慢慢拼合,在尸骨表面放上自己从外面商店里收集的漂亮衣裙,久久地看着,默默地哭泣着。
“蜂群”是一个维系紧密的整体。其间,不断有人劝慰老人,不断有人过来对其进行开解。老人总是含着眼泪微笑拒绝,他坦言自己需要独自一个人呆着。再也没有什么比目睹亲人尸骨更加悲惨的事情。然而就是这样,当其他人第二天清晨做好早点,邀请老人共进早餐的时候,却发现老人躺在床上紧紧抱住那些骸骨,神智已经变得混乱,再也无法恢复清醒。
死亡和活着,是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障碍。尽管“工蜂”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和思维能力,却终究要受到理智和感情的限制。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种缺陷。可是,我们宁愿带着这种缺陷一直走到进化的尽头。因为在人类的字典里,这种缺陷性情感的名字,叫做“爱”。
人们开始自发的对金马碧鸡坊广场进行清洗。总有些于涸血迹是无法被抹掉了,于硬的骸骨被运走烧掉。无论它们曾经属于人类,还是丧尸,都已经不重要。
牌坊下面每天都堆放着不同的鲜花。那都是孩子们采摘而来的野草和花束。有白色的雏菊、淡红色的醯浆草、嫩黄色的蒲公英……孩子们最初并不知道用鲜花寄托哀思,只是有一个小男孩看过某个大人把一束野菊花摆在那里,并且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哭了很久。懵懂中的孩子非常好奇,于是回家去问自己的父亲。父亲沉默了很久,慢慢地告诉他:“在天上,有很多灵魂在看着我们,祝福着我们。”
摆放鲜花的举动很快成为孩子之间的一种游戏。大人毕竟没有太多时间来进行类似的举动。他们必须为了食物,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努力。但不管怎么样,一群孩子和鲜花之间的故事就这样流传下来。不仅仅只是在这个广场,在人们曾经居住过的社区,在那些值得留下记忆的高楼大厦,在那些生活过的房间,都有着不同的思念和祝愿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