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地龙翻身,京城要修缮破损的城墙,有人上书提议要增高赋税,丝毫不顾及前一年百姓刚刚遭了大旱。

    难得停留在京城的贺将军在早朝上痛骂出声,最后险些变成一场文官和武将的械斗。

    而那位本该制止这一切的上位者,则从头到尾不发一言,默许了这场荒唐。

    那个时候贺宛方还没有出生,贺将军对唯一女儿的疼爱除了教授对方刀枪剑戟,手把手的带她在演武场上练习骑射之外,就是雷打不动的在下了早朝之后给贺宛琼带上一些府里厨子做不好的零嘴。

    那日他破天荒的没有像往常一样买上一块炸糕,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疲惫。

    “是爹爹不好,”贺将军看见等在门口的女儿才反应过来,脸上浮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明日多给宛琼买两块。”

    可贺宛琼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等到父亲补给自己的炸糕,因为贺将军把自己关进书房一天之后,连夜闯进了皇宫,紧接着庆吉帝就发下一道圣旨,召集聚在城外灾民修缮城墙,不给工钱但是管两顿干饭,直到缓过灾年为止。

    这道圣旨救了走投无路的灾民,也让很多学子涕泗横流的感叹有明君如此,何愁无处舒壮志。

    却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贺将军被打的皮开肉绽,趁着夜色从皇宫悄悄抬回了将军府,然后整座将军府被圣上禁足,贺宛琼几次□□去找大夫,都被城墙外守着的带刀侍卫客客气气的请了回去。

    贺夫人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她抖着手给烧的额头滚烫的贺将军搭上一块儿沁湿了井水的帕子,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他:“别人躲都来不及,你为何偏偏凑上去,这是能逞能的事么!”

    贺兴趴在床铺上,裸露的脊背上布满洒满了金疮药也盖不住的层层伤痕,他喷出的吐息炙热,却还不忘笑着抚慰夫人焦躁的心:“别人能躲,我可不能,夫人当初嫁我不就是看中了为夫的虎?”

    “你瞎说!”贺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破涕而笑。

    “别人能躲,可贺家人不能事不关己。”贺兴收敛了神色,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的身前站着的不仅仅有贺家上百年来在战场上厮杀死去的英烈,身后还有着宛琼。”

    “为夫不能让他们觉得,贺家人脱了战袍就是孬种。”

    十三岁的贺宛琼怀里抱着长公主费尽千辛万苦塞进来的伤药,想要推开门的手顿住了,她冲着一旁想要通传的小厮摆了摆手,撩开裙摆坐在了门外的廊檐下,静静的听着父亲说话。

    “贺家家训有云,可杀不可辱、可忍不可退,”贺兴嗓音中带着一点忍痛的虚弱,一字一句格外坚定的穿过门扉透进贺宛琼耳朵里:“宁可青山埋魂骨,百姓有难不可辞。”

    “宁可青山埋魂骨,百姓有难不可辞。”十九岁的贺宛琼默念这句话,胸中心绪慢慢翻滚,与十三岁坐在廊檐下的自己重合。

    一件厚重的斗篷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披在贺宛琼肩头,三千皱着眉头开口:“雪急风大,主人怎么坐在廊檐下吹冷风。”

    “三千,”贺宛琼冻僵的手指拢紧了斗篷,说话间呼出一小团带着热气的白雾,她拍了拍身侧:“你要是不怕冷的话,就陪我坐一会儿吧。”

    廊檐下能躲雪的地方不大,三千扫过对方留出来的空隙,将将能紧挨着坐下一个他。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登时绷紧了,无意识的摸索了一下衣摆。

    三千这一怔愣让贺宛琼及时醒神:“啊,我忘了你……”

    “奴不怕冷。”三千清冷的声音响起,在贺宛琼话说完之前挨着对方坐下,打断了她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原本空旷的廊檐在挤进两个人之后,顿时略显局促,三千的长腿没有办法完全缩在屋檐下,愣生生的支出去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