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昼夜温差大,肺弱病人不能吹凉风,所以只能等到十点气温升高之后才可以开窗换气,奥莉维亚虽不太喜欢屋内略呛人的药水味,但也忍住了鼻腔的不适,没有在表情上显露出来。菲利克斯却体贴的察觉到她轻轻咳了两声,偏头和法斯利姆说:“法斯利姆,打开窗户,透下气吧。”
“不用!”奥莉维亚连忙伸手制止:“现在空气还有些凉,晚点再开吧。”
“果然。”菲利克斯淡笑道:“你在顾虑我呢。”
奥莉维亚只能尴尬一笑,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好久不见了,塞缪尔老师。”
菲利克斯看向低头站在奥莉维亚身后的塞缪尔,低声道:“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您一面。”
雕塑一般的人因那声久违的“塞缪尔老师”彻底破防,他抬手掩住眼睛,哽咽道:“抱歉,殿下。”
“为什么要道歉,您分明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咳咳咳……”
可能是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菲利克斯说着说着突然轻咳起来,法斯利姆连忙递上手帕,以手在他背上轻拍,帮他顺气。
“殿下!”
塞缪尔快步行至床边,“噗通”一声单膝跪下,总是温润淡漠的脸此刻布满泪水,他颤抖着捧住菲利克斯嶙峋的左手,紧紧贴在额头上,呜咽着说:“我是个懦夫,自诩勇敢忠诚,却以反抗的名义逃走,留下您独自面对凛冬般的恶意,被暗箭折磨到遍体鳞伤……”
“老师。”
菲利克斯以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头顶,低垂的眼睫下是一双湿润黯淡的棕色眼睛,突出的喉结因哽咽而上下滚动,他深呼吸一次想要稳住自己的情绪,开口时声音却颤抖到令所有闻者都忍不住心痛:“您没有任何错,是我……是我不够幸运,不够虔诚,所以神明……神明不愿垂怜我……”
奥莉维亚和法斯利姆俱都鼻头发酸,眼眶瞬间变红。
“我……不怨恨任何人……”
菲利克斯温柔抚摸着塞缪尔的头发,眼泪自他鼻尖滑落滴在满是青筋的苍白右手上,整个人好似被高温过度淬烧的玻璃,无需碰触,只需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便可破碎成千万片。
“威瑟坦贝尔……不需要一位短寿的继承人……母亲她……不需要一个没有价值儿子……百姓……不需要一个无用的国王……老师……我……不是被抛弃……而是被淘汰啊……”
物竞天择,能者胜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无关德行,无关道义,国王的残酷背后,是对整个王国的责任。
为了威瑟坦贝尔的未来,国王和大臣们有义务为王国挑选一位最出色的继承人,所以在这场挑选中被淘汰的菲利克斯,连怨恨的理由都没有。
“即便如此……”
奥莉维亚喉头发紧,咬牙说:“即便如此,也不该绝情到这种地步……”
“奥莉维亚……”菲利克斯自嘲一笑:“只有一颗彻底被抛弃的棋子……才不会被人利用啊……”
政治是深不见底的泥潭,只要还有利用价值,菲利克斯就会被迫加入贵族之间权利的游戏,比起年轻力壮,有气魄、有主见的法斯利姆,当然是卧病在床,难以操持政务的菲利克斯更好。
有什么能比一位傀儡帝王更具吸引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