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道站立于窗前,屋内只燃着一枝蜡烛。他望向清泉山庄灯火通明的大堂,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外游历数月,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回了庄,又将手底下那群小崽子安顿妥当,他此刻原本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舒舒服服睡大觉的。
睡大觉,喝美酒,赏明月。而不是像个贼似的躲在自家少主的屋子里鬼鬼祟祟玩捉迷藏。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前后,确定没有人经过以后,他伸手小心掩上窗户,冷冷说道:“别藏了,小姑奶奶。你哥此刻且忙着呢。”
“韩师叔。”从屏风后面忽然露出个脑袋,来人面上露出几分心虚神色,“我这次是悄悄回来,你可千万别透半点消息出去。”
“段临霜,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韩山道咬咬牙,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斥骂:“三年不着家,一回来就给我惹事。三年前助你逃跑时我就让你低调行事,你可好,跑到白马镖局门口从老福的手底下截人,真是胆大包天。”
她这师叔虽然长得是风度翩翩的模样,教训起人来却是相当厉害,见她师叔气得不轻的样子,段临霜赶紧拱手赔笑道:“师叔息怒。临霜是冲动了。但当时清泉山庄这么多人欺负那姑娘一个,叫人看见了传出去多不好。我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
绕是韩山道嘴上再厉害,心肠终究是软的,尤其是对段临霜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侄偏爱有加,段临霜这样一哄,他脸上的颜色也好看了些。他气哼哼斜了段临霜几眼,又问道:“那截镖的小丫头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段临霜一听大事不好,师叔这是要兴师问罪,立刻就软言恳求道:“师叔,那姑娘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就别问了。况且她劫的镖都在白马镖局后院里放着呢,不如你们就当翻过这一页,做个好事行不行?”
韩山道却并不买账,他冷笑道:“你这丫头胳膊肘倒是往外拐得积极。翻过这一页?你当是翻小人书吗?说过就过了?白马镖局原是江湖最负盛名的镖局,给你们这一闹,还有谁敢从我们家走镖?早知如此,当初你哭哭啼啼求我的时候我就不该心软放你走。”
段临霜眨眨眼,软声道:“我知道师叔你人好,绝不忍心看我给我爹逼着随便嫁人的,是不是。而且白马镖局盛名在外,又岂是一次胡闹就能轻易扳倒的。再说了,我这不是老老实实回来了吗?”
韩山道拱手讨饶道:“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你这叫做‘老老实实’回来?如果不是我正巧逮到你在少主的房里鬼鬼祟祟留纸条,你此刻怕是早已远走高飞了吧?说吧,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事关重大,说来话长,我必须得让哥哥知道。但是……”段临霜沉默片刻,将手中写了一半的纸条按下,也敛了方才的神色,郑重说道:“总之,我不能去见哥哥,还请师叔代为转达。”
韩山道无奈道:“是不能见,还是不敢见?你怕你哥哥怪你,所以你才不想去见他,是不是?”
段临霜的眼睛黯了下去,半晌,她说道:“如果不是我负气出走……”
韩山道摆手阻止了她,他难得沉下了语气,耐心说道:“事情既已发生,再去追究如果当时也没有用,一件悲剧的发生往往是由无数因果构成,并非是一人一己之力可以造成。你和少主都该明白这点。”
“算了,不说这些了……哥哥这些年过得怎样?”段临霜摇摇头,然后转移了话题,“我听闻他伤得很重,三年来连山庄大门都未踏出半步,到底发生了何事?”
韩山道摇了摇头,说道:“少主身体无大碍,只怕是被心魔困住了。少主回庄时身上没有一处致命伤,可他却在病榻上躺了大半个月才恢复生气,此后他便开始变得少言寡语,常常在你们三人过去玩闹的竹林小院里独自待上大半天,不然就是在没日没夜的练剑。一个人若是不肯放过自己,旁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段临霜苦笑道:“怕只怕这心魔要卷土重来了。”
韩山道脸色一变,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临霜道:“这正是我想要拜托师叔转达的消息。回来路上我遇到几个人,他们说楚……”
这时,紧闭着的房门忽然在吱呀一声中打开,月光清冷冷撒了一地,衬出一道修长的影子,一个一袭黑衣的青年男子跨步走进门来。
段临霜抬起头,正好对上来者的眼睛。那是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一双几乎与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
来人挑着眉,用那双几乎与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冷冷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