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们要问的是旧事。”段临霜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家事。”
“家事?”段临雨的神情更为困惑。
“说来话长,前辈可曾认得一位叫阿楚的姑娘。”楚云七急切地问道,“晚辈无意间尝到前辈所酿的酒,觉得和先母的手艺实在相似。”
段临雨先是茫然了一阵,随即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起身死死盯住了楚云七的脸,仿佛是想要在这张脸上寻到什么痕迹,在她的目光落到楚云七左眼下那颗泪痣的一瞬间,她终于惊醒般跌坐回去,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如果你生的是一副女孩模样,倒还真是与她有八分相似……
……不过她的本名不叫阿楚,而是阿初,初雪的初。”
——
阿初没有姓氏,她是清泉山下鱼铺阿娘在初雪天捡到的孩子,因而起名初雪。初雪被捡到时高热不退,奄奄一息,大夫说风花雪月的名字都是给那些天生富贵命的公子小姐们用的,像她这样的孤女命压不住这样好的名字,于是初雪就变成了阿初。
鱼铺阿娘虽然是卖鱼为生,可她酿酒的手艺同样很好,酿出的酒醉香扑鼻,绕梁三日不散,因此名声远扬,连清泉山庄都是她的客人。每逢过年过节,阿初都会替她上山送鱼送酒。正是在某一年初雪的时候,段临雨在桃源阁外看雪,见到她独自一人蹲在雪中哭泣,旁边还有一地碎落的酒坛子。
当时段临雨不过六七岁,阿初比她年长几岁。不过在清泉山庄之中,她已算是段临雨见到的第一个同龄女孩。段临雨觉得十分稀罕,忍不住上前询问她因何事而哭泣。方知原来是雪天路滑,阿初从桃源阁出来时走得太急,不慎打碎了带来的酒坛,只因那是店中最贵重的一样酒器,少了它就少了一项收入为养母治病,只好一个人坐在外面哭。
外面天寒地冻,段临雨披着狐裘锦衣,阿初却只穿了一件破烂的袄子,一双手被冻疮蜇得发红。段临雨心生不忍,于是将自己手上系的银链子解下来送给她,让她回去换了钱给养母治病。阿初不知该如何回报她,她没有值钱的东西,唯有酿酒的手艺得了鱼铺阿娘亲传,所以她便承诺等到来年开春,她会在这个地方等待段临雨,将自己所学都教给她。
柳树抽出第一根新枝的时候,段临雨如约在桃源阁前等到了阿初。阿初红着眼眶送给她一束花,然后告诉她养母还是没能度过那个冬天,但幸好有段临雨的银链,叫她最后的日子不至于太艰难。
清泉山庄独自长大的日子太过漫长,在有了伙伴以后白昼才变得飞快,她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阿初教段临雨分辨花草虫木,段临雨则教阿初读书认字。那时段天问总是在外云游,萧曼云则成日成日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见外人,与阿初的友谊是她们两个人的秘密,也是她在那三年光阴中难得的慰藉。
“三年光阴?”楚云七问道,“为何只有三年?”
“因为我们只相处了三年,有一天她突然就失踪了。”段临雨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差不多是在母亲怀着临风那一年前后,因母亲身子总是不适,我常常得照顾她,和阿初见面的时间少了许多。后来等临风出生,我回过神来去找她,她却消失不见了。我托人寻遍她的消息,始终不得下文,酒铺就此荒废。”
“又是那年?”颜寄欢吃了一惊,“怎么都凑到同一年去了。”
“什么同一年?”段临雨不解道。
段临霜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问道:“阿姐,你还记不记得段人杰。”
这一下便轮到段临雨吃惊了。
“段人杰?他不是已经死了许多年了么,你怎么认得他?”
“因为……”段临霜决定还是挑着最重要的部分来说,“我们觉得他没有死,而且他可能就是杀了父亲害死哥哥的元凶。”
段临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那……阿初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问道,“你们说同一年……难道阿初的失踪和段人杰有关系么。”
“我们也想知道这其中的联系。”段临霜说,“阿姐能不能记起些什么,比如段人杰是因何事遭到父亲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