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几乎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她还能闻到,整个世界的味道,是臭的。
腐臭无比。
说是花柳巷,实际上是白骨巷。
但在变成白骨之前,是漫长的腐烂过程。
一个月前,她偷偷地跑到郊外的荒坟地,在一个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妹妹的无名墓前放下了一朵她自己用草编的花,还有一只她用草编的小白雀和一只小鱼。
她们曾一起偷偷地救过一只受伤的小白雀。当小白雀恢复了,展开翅膀飞向天空的时候,她们抬头望着,许久,然后她说,我以后一定要到外面去,像它一样,飞得越高越远越好。
她们都没有名字。她叫比她要小一些的妹妹为小鱼,因为小鱼说想要像一只鱼一样,自由地在水里遨游,游向那从未见过的大海,游向很远很远的远方。小鱼则叫她小白雀,因为她说想要像那只小白雀一样,飞向山林,飞向天空,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
小鱼再也不可能去往任何地方了。
现在,就快到她自己了。
她想起她编的那朵放在无名墓前的花,还有那只小白雀和那只小鱼。藤蔓上的刺划破了她的皮肤,她蹲在实际上只是一个薄薄的土坑的无名墓前面,望着手指上的那一滴鲜血,出神了很久。
是啊,在变成白骨之前,血,都是红色的。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用尽全力呼吸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摸索着,终于走到了厨房。
找到了,放在案板边的菜刀。
一步一步,她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回光返照吧,她紧握着菜刀,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第一个房间,仔细地听着分辨着,用力将菜刀砍向了第一个男人的脖颈。
喝得烂醉的男人没能叫出声就咽了气。
温热的液体溅了她满身。是红色的吧,她想,虽然她只能看到非常模糊的一些灰黑影子了。
在夜色的掩盖下偷偷哭泣着的姐妹抬起头,颤抖着,呆呆地看着她。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紧握着手里的菜刀,走向下一个房间。
将菜刀砍向第二个熟睡着的男人的脖颈的那一刹,她听到外面护院狗的叫声,她没有犹豫,继续用力砍了下去。
也许就到此为止了,血的温度,红色的颜色,再也无法感觉到了……在倒下去的那一瞬,她忽然闻到了槐花的香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正在念着学堂里书本上的一个一个字。
几年前,她曾偷偷地爬到乡里学堂外的那棵槐花树上,偷偷地看着学堂里的那些男孩念书。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不认识字的,连那些乡绅家里的女孩都不能读书,更不用说她们这些穷苦家出来的女孩了。但在那一瞬,她却感觉好像自己是在学堂念过书的,她梦想过的,都真的发生了,她和小时候的玩伴女孩们都在学堂念了书,然后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只是充满怨恨和绝望的短暂的一生走到尽头之前,神明给她的美梦吧。
屁,什么神明,根本没有人来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