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换与不换,都不是最要紧的。”
佛香缭绕,青烟帐里,一身素色宫装的妇人面露慈悲之色:“本宫只是想通过那两个产婆让她知道,有人在后头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从而让谢氏她变得警惕,变得不安......女子有孕本就损耗极大,再以此疑兵暗布的手段令她心神受损,那本宫的布置便已经达到了五成的目的。”
她年纪已经算不得小,只是保养得极好,叫人猜不准她的真实年龄,而女子眉宇间略带着些悲愁之意,恹恹地说着:“后宫嫔妃争斗,以位份、家世直接欺压下去,又或者不顾体面修养,推搡撕斗,都是最低等的手段。”
“凡是稍有心机些的,都该晓得与旁人争风吃醋是最不要紧的事情了,说一千道一万,在这内宫之中,唯有陛下的圣心圣意才是最为紧要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慈悲又温柔的眉眼忽地凌厉起来:“你自入宫来,就只顾着那点子小女儿家的酸醋了,竟是一点儿也不懂大局,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还巴巴地以为那是什么好人......有这功夫来请本宫出手为你料理情敌,还不如自家多想想该怎么重新获宠!”
“后妃的大局就是圣宠!”女子的表情愈发冷硬肃穆,“皇帝不喜欢你,你样貌生得再好,出身再是贵重,父兄再如何得重用,也无济于补!”
“顶多不过保你在后宫默默无闻地活着罢了,我孟氏养你这么大,可不是就只叫你入宫享清闲来的,多想想你父亲你兄长,你不得宠,讨不了皇帝欢心,可对得起他们?”
“我孟氏世代都送女入宫为妃,只为保全家族荣光,你是这一代的长房嫡女,被皇帝宠幸就是你的职责!”先帝太妃,孟氏,如今的慧素居士正指着孟荣华的鼻子教训,“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一入宫便与主位娘娘不睦,那也便罢了,朱氏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本宫只心寒她扇了你一巴掌,你就只晓得来找本宫哭,半点也没想过怎么靠自己报复回去......念在你尚且年幼的份上,本宫替你料理了她。”
慧素居士虽吃斋念佛,却依旧是做宫妃的打扮,月牙色的织锦襦裙上,金银丝线描画的吉祥图案在满室的烟气里也依旧熠熠生辉,低调却足够贵重。
孟荣华跪在她身前,耷拉着脑袋,全然没了她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是侄女无能,叫姑姑不得安心礼佛,反倒要为我操劳。”
慧素居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晓得就好......我孟氏无论男女,具以家族尊荣、传承为先,你虽蠢笨了些,但好歹还有自知之明,晓得不能随便出手料理旁的宫妃,晓得来与我这半死之人寻求帮助......”
她重重地叹了好几口气:“日后你要记得事事谨慎,时时小心,莫要再像先前一样,与旁人轻易起争执,露了本性叫上位不喜;也千万谨记,不可因才承了一次宠便生了骄傲之心,松懈下来,被旁人攥住马脚设计陷害,失了帝宠。”
“......若是我儿还活着,他那么得陛下喜爱,若是他......”慧素居士眼中浮现出悲恸之色,“......若是你表兄在位,我们又何必如此畏畏缩缩地过日子!”
慧素居士是生过皇子的,那皇子也曾很得先帝喜爱,可惜的是他没能争得储位不说,还被另一个皇子用美人的一杯毒酒断送了性命。
姑母的这话,孟荣华不敢接。
每次提起自己早死的儿子,慧素居士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从老成持重的家族长辈,变成她自己都最看不起的怨念满心的蠢钝妇人——孟荣华虽心里会这么想,可当着慧素居士的面,是半点儿也不敢显露出来的。
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慧素居士如以往一样,说自己的皇儿母族贵重,容貌俊美,是当年京城王公贵族里最最受女子青睐的意中情郎,也是先帝最看重最喜爱的皇子,若他在世,哪怕不得皇位,也定然不可能叫自己在这北宫里死人一样苦熬......
“......我的皇儿叫人害了,若他还在,定然不可能叫胡氏那贱人把区区一个美人的子嗣捧上了皇位!”慧素居士发泄了一通之后,才重新拾回理智,她捻动指间的佛珠,心平气和地念诵了几句佛号。
跪在地上的孟荣华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
被慧素居士的连番变脸和癫狂模样吓得够呛。
而慧素居士半点儿不在意侄女的惧怕,反而亲自伸手去把已经跪得双腿发麻的孟荣华扶起来:“觉得你姑姑疯了吗?”
“......侄女不敢。”
“你好好瞧瞧我,若你不想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就要记得,学聪明些,好好争宠,好好伺候皇帝,为他生个皇子......你得知道,这孩子既是为你自己生的,更是为咱们孟家生的,只有孟家好了,你才能好,你本来就不得宠,没了孟家,你与那些个出身低微的贫女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