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中了嘲风两掌,未及疗伤便即快马奔驰赶回东黎郡城,等到去禀报几位大老,描述经过的时候,他就有点儿中气不足,身子也开始打晃了。他特意不急着疗伤,是要表现自己并非临阵脱逃,而是经过激战后才被迫折返的——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战败、受伤都并不可耻,要是浑若无事,他反而没脸再在东黎呆着了。
当然也考虑到这个天垣世界的疗伤手段比较高明,若在汉代,他要不急着诊治,哪怕最终好了都肯定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残废,是不是还会如此抉择,连自己心里都没有数。
等到返回住处,黎剑益请来医生为他按脉,喂下几粒丹药,又开了点儿汤剂,嘱咐他好生将养,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很难痊愈。张禄不禁懊恼,看起来下回明道馆的比试是赶不上啦……就不知道侯府能不能顺利救回黎剑池来。
救援行动很快展开,黎世杰果然亲自前往,顺利地就把黎剑池给捞了回来,但是没能逮住嘲风。黎世杰早已经突破至无我境,嘲风跟他差着一大境界,真要是对上了,不用十招必然授首,就连逃都逃不了。所以嘲风根本不敢跟他碰面,黎世杰只在山洞里找到了吾丘勇、彭诺的尸体,还有半死不活的黎剑池。
嘲风放话说要以黎剑池为人质,要挟东黎侯府,其实不过嘴上说说罢了。确实如同吾丘勇当日所猜测的,他既然隐藏在此处山林、猎村,附近自有其耳目,一得知黎世杰大张旗鼓前来救援的消息,当即飘然远飏,不知去向。
这倒也在侯府的预料之中,黎世杰并没有悄然前往,就是想把嘲风给吓跑喽。否则即便能够擒下甚至杀死嘲风,就怕对战时一不小心波及到黎剑池,反倒伤了侄儿的性命。就理论上来说,嘲风是既不敢硬扛黎世杰,也不敢真的杀死黎剑池的——弄死俩外姓关系不大,真要是害了黎家子弟性命,即便为了侯府颜面,东黎都不可能跟他善罢甘休。“六龙”虽然名头响亮,却也不敢正面跟官家叫板,否则是后患无穷。
而且嘲风审过了黎剑池,得知他把“赤明符”献给侯府后不久,黎世宗就派高手往赴北方的唐郡,将此符转卖给了唐侯。舒州六郡,其中势力最强的就是现任舒王、西黎侯,还有唐侯——那商人当初就是想把“赤明符”献给西黎侯的——东黎与西黎虽然同祖,却向来不睦,势同水火,反倒支持唐侯争夺下一任舒王之位。卖符给唐侯也是基于这重考量——只有唐侯才不怕西黎之威,可以保得住此等宝物。
所以嘲风再拿捏着黎剑池,那是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啊——难道东黎还能反悔,再问唐侯索要“赤明符”回来救人吗?黎四又不是世子的有力争夺者。留之无用,杀之不智,那么也就只好撇下他,自己先闪人啦。
黎剑池留得一条小命,但是受的伤比张禄要重很多,是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张禄前往探视,黎剑池咬牙切齿地发狠:“我必杀那恶贼,为阿勇抵命!”
张禄安慰他,说公子你先把伤养好吧,然后勤学苦练,必有超越嘲风的一日——侯府资源充足,只要肯下苦功,根本就不怕那种野路子啊。然后他还检讨上次作战,说:“公子多少有点儿操切,倘若准备更加充分,就不会遭此大难……”
黎剑池长叹一声,说没办法,我势力弱啊,府里没人哪,也就一个阿勇……还有你堪与同行,难道我还能叫上兄弟一起去吗?要是两兄弟都折在那儿,这一支的前途就彻底完蛋啦!
张禄趁机就问黎剑池:“原本咱们已经擒下了嘲风,他怎么突然间又能暴起了?若无此意外之事,也断不至于如此。”黎剑池眉头微微一皱:“你不知道缘由?”张禄两手一摊,说我怎么会知道?我……早失忆啦,这世界还有什么诡奇设定,都得等你讲给我听啊。
然而黎剑池却并不肯直言相告,说:“待入无我境,或可自知也。”现在我还不能跟你解释这事儿。
张禄察言观色,对这件奇事儿的性质有了大致的判断。突然间原地复活,看起来在这天垣世界并不算太诡异的事情,而属于深度设定之一项——是秘术还是奇药?目前尚且不得而知。黎剑池回来之前,他也就此事询问过黎剑益,那孩子一脸的茫然,很明显是真不清楚。所以看起来,这种深度设定只有极少部分人才能窥知究竟,大概是指那些境界较高、权势较重者——比方说侯府三位大老——属于高层的机密。
之所以黎剑池境界不高、权势不重,也能了解,或许因为他是黎氏这一支的长男,所以有点儿优待吧。故此他才不肯告诉张禄,要张禄继续提升境界——若能入了无我境,就有机会挤进侯府的核心圈子里去,到时候自然能被告知。
张禄这些天也读了一些前人笔记,原本是想据此揣摩斗战的技巧——此世以武入道,估计我以后碰上的打斗不会少喽,必须得提高这方面的经验和水平才成,光靠闭门苦练是不够的。因为武道昌盛,所以天垣世界的野史笔记大多记录强者之战,而非跟地球上似的,只论文人雅事。但是张禄发现,古往今来,有很多高手都是跨越着前进的,武技进益速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跟嘲风暴起之后,本领莫名其妙地又上一台阶颇有相似之处。
但是书中并没有对此作出解释——至于满血复活之类奇迹,那更是从来都没有提到过。
伤势好了五六成以后,张禄便又按时前往明道馆修行。这回新加入了一名内门弟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唇上刚生出半粗不硬的黑毛,但是长相颇为魁梧。今天授课的先生名叫童德威,是侯府供奉,有无我境第二阶望玄的本领,而他介绍那名新人——“这是从唐郡来的柳晏。”
柳晏双手抱拳当胸,微微一揖:“见过诸位师兄。”可是他才撒开手,抬起头来,眼光一扫,突然间定在了张禄脸上,面露骇异之色,右手不自觉地就垂下去扶住了剑柄。童德威一皱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柳晏愣了一下,这才回禀道:“这、这位师兄……长相却好似霍君宇……”
“‘妄动无明’霍君宇?你见过他?”
“去岁那恶贼在我……在唐郡杀人,家父与两名供奉前往围捕,在下混杂在合后的队伍当中,远远地见过那恶贼一面。可惜最终还是被他给走脱了。”
柳家本是世代侍奉唐侯的名门,柳晏之父柳孝节为侯府三执事之一,位高权重。这回唐侯特意把资质不错的柳家次子柳晏送来东黎学武,是为的继续拉近两家的关系,结成对抗西黎的牢固同盟。
张禄听了柳晏的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赶紧分辨:“人有相似……确实也有人说过,我跟那恶贼的外貌差堪仿佛……”就连跟霍君宇有杀父之仇的言遂都一度认错了人,事后张禄当然要打听这个霍君宇的情况。原来此人本是鄂州霍郡的侯府子弟,资质很好,不到二十岁就迈进了窥奥阶,但不知道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是在跟人格斗中受了伤,损及心脉,某次突然发狂,把两名跟他试招的堂兄弟都打成重伤,几乎残废。
霍侯为此而将他逐出府门,可是时隔不久,他就又狂性大发,接连做下几件杀人大案。霍侯干脆将其从族谱中除名,并且通告天下,有捕获者杀之可也,这家伙已经不是我家人了,不必看顾我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