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那鲨鱼是被祟附了身,成心袭击自己,张禄反倒定下心来。
他还记得《水浒全传》上有一回,燕青去跟擎天柱任原相扑,看到任原一块牌上写:“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写得挺有气势,其实完全扯淡,打虎还则罢了,这人在水中,无处借力——除非不是海,可以轻易够着底——跟水生动物斗就天然落在下风。即便他如今已是接近地仙的实力,想在海中一时三刻打败这条大鲨鱼,那也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知道对方是被祟附了身,那就比较好办啦。当下张禄在水中一个扭身,已翻至鲨鱼头上,右手略略往下一探,就摸到了鲨鱼的顶门。这要是奋起一拳,未必能重伤鲨鱼,可是只要真气一吐,祟即湮灭。
对于张禄来说,如今的祟越来越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相反十数年不见,反倒每常思念之……为什么思念呢?因为祟并没有彻底消除,随时可能附身来攻,这长久不见的,张禄本身实力已经有了较大的增长,天晓得那祟会不会进化?倘若天上的祟也和人间的祟相同,估计仙人们就不必要那么如临大敌啦。
然而天上的祟不必附身,可以任意而行,他们无形无质,很难探查得到,那才是最可怕的问题。看情况,仙人不可能彻底封堵时空裂隙,而且这裂隙也有增多、增广之势,一旦有大规模的祟泄漏,仙人们的居所,继而整个天界都可能为其所毁。
就不知道等自己登天之后,要怎么平灭祟了……太岁所得谶言,也不知道是否准确。张禄是学过一些占卜术的,他可知道所谓谶言是怎么回事儿,未来随时可能改变,根本不存在板上定钉的预言。
好在那祟并没有进化的迹象,张禄真气所注,当即消亡。然而祟是灭了,那鲨鱼微微一愣,却仍然不肯善罢甘休,抬起头来再要噬咬张禄。张禄又跟方才一样,双手扳着鲨鱼上下颌,奋力一掰——这不需要借力,比拳打脚踢方便得多——鲨鱼吃痛,朝后又缩,然后一掉脑袋——跑了。
张禄心说原来你也是个吃软怕硬的性子啊。这么一通折腾,他就觉得胸口略略有些发闷,赶紧浮上水面,长吸一口气。风浪仍未止息,他努力攀上浪尖,转头朝四下一望,心中只叫得一声苦——海岸呢,海岸哪儿去了?自己随浪辗转,也不知道给冲离了海岸有多远啊。
再望天上,只见乌云密布,间或亮起一两道闪,眼瞧着就有雨下来啦,星辰皆为乌云所遮,根本无法判断方向。张禄才感茫然,就又被卷入浪谷,心说难道我真的要被淹死在海里吗?
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这人为什么会被淹死?就理论上而言,那是因为没于水中,不能呼吸,而只所以让水没了顶,要么压根不会儿游泳,要么就是力尽筋疲,没法再凫浮在水面上。还有一点,水中热量流失得快,人无热量,又怎么可能动作呢?
可是这些对自己来说,都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首先,自己会游泳;其次,身强体健,等闲三五日不会感觉疲累;第三,虽然还不能彻底地抵御寒冷,但象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洪七公僵卧雪地数个时辰不死,自己应该是可以办得到的。
就算泰坦尼克沉了,露丝靠着一块板子,不也漂啊漂的活下来了吗?自己难道不比那女人强?最起码在海上扛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吧,我就不信这风暴三五天都不息?但得风平浪静,星辰出现,便可探查方位,游回岸上去。
想到这里,心境终于平和下来——老子将成地仙,哪有那么容易死呢?于是舒展四肢,呈仰泳状态,就任由海浪拍打,随着洋流沉浮,尽量节省体力。他可以憋气很长时间,约摸十来分钟才需要把口鼻露出水面去呼吸新鲜空气,所以一点儿都不感觉疲累。
寒冷确实是一个问题,但对于他来说,也并不算多么严重。
很快,大雨便瓢泼而下,张禄闭着眼睛,暗运真气,行走周天。大概连走了六个循环,按照自己惯常打坐的经验,得有三个多小时吧,终于云开雾散,雨收天晴。已是半夜,过不多久,满天繁星便逐渐显现出来,张禄颇感欣慰,于是瞪大了眼睛朝天上一望——
唉,这星星……不对呀!
其实他对星辰并没有太多认识,只是出于这一世的记忆,知道晚上确定方向得靠北极星——这时代别说gps,就连指南针都还没有呢,磁石指北的功能虽然已被发现,但还没谁人想明白该如何运用到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工具上——可是,满天星斗,究竟哪颗才是北极星呢?
要知道张禄此前一直在中原地区活动,中原的星空他是看得明白的,而这东海的天空,难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再加上云收之后,天气变得非常晴好,能见度很好,似乎每颗星星都是那么明亮……怪哉,照道理说地面上的空气状况,不应该对遥远的星辰产生太多影响啊——固然就连亮星都可能被云雾遮蔽,但绝没有暗星陡然增亮的道理。
如今一眼望去,仿佛满天星斗全都是同一星等,这可让我怎么找北极?!
无奈之下,只好定神凝思,再度把真气度入怀中的竹片,探查天渊所在方位。他从海西南下也不过两日而已,照理来说,连长江口都到不了,就算几个小时狂风巨浪的推送,再远又能远到哪儿去?为什么感觉天渊竟在咫尺之地?!
天渊近了,那就是说海岸远了——于吉可是说过,天渊所在岛屿,在“会稽海东千二百里外”。这股狂风,竟然把我给卷出一千多里地去?真正岂有此理!
不过这世上诡奇之事本多,何况在风浪不测的汪洋大海之上——说不定那会儿东海岸边就有个百慕大,只是少人出海,没被发现而已。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冥思苦想,而是得赶紧上岸求得活命啊!
于是照着竹片中指引的方向,张禄就奋力朝东方游去。果然,仅仅一个小时以后,他就瞧见那座小小的岛屿了,外形跟于吉当日的描述几乎不差分毫。挣扎着爬上海滩,他终于感到了一丝疲累——也不知道是真的身体累了呢,还是心累……于是真气疾吐,很快便用体温烤干了身上的衣衫,然后盘膝坐下,再运周天。
等到红日升起的时候,张禄又已是神采奕奕,身轻体健。就此站起身来,朝向于吉提到过的岛中心那座小山行去,途中有几株果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树上长着一种淡黄色的圆形浆果。张禄摘下一枚果子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倒不是怕有毒,等闲毒物还药不死他——好酸,好涩!不过多少能够补充点儿水分和养分,于是咬着牙连吃了六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