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一律的村庄,又各各不同。即便是只隔着一条道路的两个村子,仔细研究乡音还是有细微的区别,当然,差别的不仅仅是乡音,更多的是习惯风俗,甚至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现代的交通工具登场之前,几公里都是不近的距离,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啊,以为一村一乡一县,就是天下,自己家的一鸡一猪一狗,就是天下最大的事。
其实很多时候,在面对纯自然、纯原始的天然景观时,人们并没有准备好对于自然的赞美与欣赏,尤其是后者。当终于准备了满腹华美的词句,却没有了那份兴致——生活中常常这样:当求而不得,觉得高不可攀,当唾手可得,又觉得索然无味不过尔尔,曾经的价值变得没有了价值,或许就像张爱玲所说的白月光和蚊子血。我们没有见到过的山青水秀都是白月光,我们当下拥有的全都成了蚊子血。
总觉得在人们的个性中缺少一些什么,到底是缺少什么呢?
是了,似乎缺少的是那份血性,绝大多数的人们是孔老夫子在两千年前就已经批判过的一类人:子曰:乡愿,德之贼也。当你深入其中,就会发现,这些人,你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褒贬来评价,他们的身上,既有普通民众所有那种淳朴、热情、直接,又有着狡黠、自私自利的小农民形象。若是在太平时代倒也罢了,安宁平静,最多也就是村民或者邻里之间没事找事掐掐架。
可上溯百年,哪里来的太平?
一贯的胆小,一贯的谨小慎微,真想打开他们的头骨来看一看。说所有这些人当中没有人具备民族大义,不严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就有这么一个家族,人丁兴旺,家财丰厚,思想超前进步,并且付诸行动,家族中的一位少爷,少年时就读于保定二师,随即参加国民革命,南征北战,最后以壮年之身血洒战场,为国捐躯。对于合一的家族来说,抑或可以对于绝大多数的村民们来说,没有一件事情可以大得过活着二字,哪怕是尊严、哪怕是民族,都大不过。
但在上天眼里,众生平等且众生皆苦,就不理论那么多了吧!
时势造英雄,伟大的人和伟大的时代相互成全、相互成就。
且不说什么民族大义,抛开什么家国情怀,通过残阳般的帝国最后一届科举考试成名的合一,此刻就站到了时代的交叉路口:走过的路,之乎者也八股文;未来的路,的了么呢白话文。他用旧的时代给予自己的荣誉,即将开启新的时代的教育变革之路。
当他站在那里,他并不能够体会到,自己是处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历史节点,且更加不能够想象,在那之后的百年间所发生的所有变化,在某些程度上讲不亚于他所了解的上下五千年。他经历了留辫子、剪辫子、又留辫子、又剪辫子,辫子成了满清最特别的符号,长袍马褂却不是。除了头上那些数不清的丝丝绕绕,除了一会银元一会袁大头一会金圆券,人们被折腾的晕头转向,本来智商就堪忧,更何况龙床上那位换的比人们脑子变化还快——更加何况这些跟大多数的农民来讲,又有几毛钱的关系!人家毕竟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小农经济自给自足,吃的,自己种的,喝的,井里抽的,穿的,自己纺的,住的,自己盖的,再详细点,每个家庭里养了几只鸡,每天能下几只蛋,主妇心里都是有数的,吃饭穿衣是能过得去的。被这样的环境所环绕,他又如何体会!他又如何想象~
但不得不承认,有些天才的某些超出常人的部分,不是用寻常的理论观点可以解释的通,不然也不会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和“哇,这就是黄河啊,水真他妈黄啊”的区别的。东坡先生吃个肉都能吃出神仙境界来,那不是一般人。同样的,面对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等等之类,不同的人读起来有不同的理解,合一如果放在魏晋南北朝,怎么也不能是下品。当然了,在文人的眼中,一片叶子、一滴水,都有独到的韵味,四时不同。虽然没有森林,但是每一棵树都用心的生长,梧桐树很高很笔直,枣树尽力让自己的果实不要那么苦涩,槐树是最多的,特别的季节还有特别的香味飘浮在空中,不远处的小河半坡,还有若干的枸杞树,橙黄色的枸杞,味道酸酸甜甜,虽然没有森林,但同样的春天有风,叶子会变绿,夏天浓荫好乘凉,秋季果实累累,冬日白雪挂满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的路全都是黄土,冬天下的雪要比现在更加大些,一场大雪,会很多天外面白茫茫一片,只有人踩出来的一条小路,硬的变成了冰,滑滑的。
还有一种奇异的组合,这小小的村落,有着多种信仰,儒释道自不消说,基督天主,八卦九宫,也难怪,围着村子周围的田地里是几户人家的坟茔,那个时代取暖做饭全都是用火,烧的是农作物的秸秆或者是木柴,还有马粪等,脑补一下在那个没有电,没有现代化工具的时代,当夜幕降临,独自一人走在乡间羊肠小道上——确实是羊肠小道,因为它足够细、足够弯曲——你的前后空无一人,忽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有户人家正在烧火做饭,烟囱里飞出来的烟在空中游荡,这个时候旁边坟地里呼的窜出来一只不知是兔子还是田鼠的家伙扰乱了你正在凝神聚集的胆魄……此时此刻,你已经无法继续正常的思维,进行正常的推理,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某些凌驾于人类智力和能力之外的超自然能力上,于是不管拜什么吧,总要寻求个内心的依靠和平静。你可曾见过拜拜拜水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