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已经哑声，他像是被唐丝眼角的那倏忽而逝的泪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若是以往，他会二话不说杀了唐丝，可为何现在，他没有立刻动手，甚至愿意借用东来族的秘法，去查探她的神魂，明明杀了人后直接搜刮记忆更加轻松。
他默了半晌，瞧见唐丝静静地撑着床沿站起来，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情绪都归于无声，看起来像是已经平复的样子。
百里的沉默只维持了片刻，转瞬又露出暴戾的神情，“你做什么这幅委屈模样，我说不杀你了。”
唐丝满心疲惫，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平躺好，一副得到答复准备睡觉的样子。
百里在床头站了半晌，星光慢慢散去，黑暗中他能够看清唐丝，她面色平静，但眉间隐有苦涩，一动不动装作睡觉的模样，但他能感知到她心绪不宁，哪里能睡着。
百里在黑暗中一直看着唐丝，心里烦躁不已。
“你背叛我在先，我不杀你已是最大的仁慈。”
唐丝呼吸一顿，慢慢睁开眼来，她没有去看百里，黑暗中其实也看不清，她只是盯着房顶，语气飘忽，“我是背叛了你，可你也曾弃我于不顾，我们两清了。”
她说着说着嘴角勾起，笑容里居然带了丝嘲意，“两清，你大约很喜欢这个说法。”
百里皱起眉，唐丝说的没错，这会是他的想法，可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反而让他更生气，心里的戾气怎么也压不住。
他烦躁地想要拂袖离开，可是看着唐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毫无笑意与生气的样子，又突然想到曾经，她总是温和笑着的模样。
唐丝的脾气真的很好，他见惯了人修的虚伪，妖修的狡诈，魔修的嗜血，可是唐丝不太一样，她确实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总是带着暖融融的笑意，轻言细语，如沐春风，如日光下要融化了的棉絮，松软暖和。
她其实特别傻，百里这样想，如今无论是修士还是妖修魔修，皆以自身修为为重，杀人夺宝，反目成仇都是家常便饭，唯有她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可笑。
百里突然想到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那时他的神魂逐渐飘散，他看到因为他的心脏，玉澜山颠的小草冒尖，万里生机春意盎然。
那让他觉得可笑，就像唐丝一样。
百里心烦意乱地一甩袖子欲要转身离开，袖子却被人轻轻一扯，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唐丝眼神认真，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看着他的方向，手指紧紧捏住他的袖角，“你让我带你进入天崆派，为什么是我？”
她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如局外人一般地叙述事实，“是因为我的神魂吗？我的神魂可以遮掩你的踪迹。”
百里没有挣开她的手指，他甚至凑近了几分，“你说的对。”
“我的神魂出了问题，那个东来族的妖修就是追着我的神魂碎片而来，所以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果然。”唐丝恍然，她轻轻放开百里的袖角，上面纹绣的暗金色雷电花纹蹭的她指尖微痒。
室内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