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喜欢她的,这个问题很复杂。
第一次见面,她尖锐乖张的样子吸引住了他,在年少的时郁心里,一成不变的人了无生趣,她恰恰像颗跳脱五线谱之外的小音符,调皮,暴躁不按照他意志胡乱的行走。
对于创作的人而言,这是一种诱惑。
可是他们相差过大,很长一段时间时郁想不到那方面去,把她当小孩子照顾,也确实是个小孩,小米五的个头,和他走在超市里,随便转两圈就看不见人了。
她说以后肯定会长高,至少一米七,好和他身高之间达成最完美差值。他当时在蛋糕店笑笑,没说话。
小孩子梦想总是美好和随意,他的梦想却险阻万重,所以多和她在一起会变得乐观,这就是他一开始喜欢她的原因。
这种喜欢让她在他心里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几乎爷爷奶奶之下就是她。
什么时候变到上面去的,是他那年离开前。
小东西难受地像被抛弃,那种眼神时郁一辈子忘不了,他明白了这小东西其实比谁都精,很小很小时相遇就对他说,别施舍些蝇头小利,那不是对她的关怀。
她的潜台词,他听得懂,无非就是要全部,但时郁给不了,他肆意妄为的将自己点滴精力施舍给她,没上心的同时蓦然回首,她已经用生命,用全部情感在爱他。
自行惭愧。
他当时的状态几乎不懂爱是什么。
去动物园时,答应好的,看过动物就放他走,于是他用最大的耐心陪她在大年初一,挤着长长的空空的地铁,去了那个地方。
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心不在焉,因为她全程在哭。
买冰淇淋时他付钱,她选了一支漂亮的花色拿在手里首先背过身看上去在迫不及待品尝,实则泪水融化掉了冰淇淋,上面多颗泪洞;看熊猫时强忍着对他笑;在一家三口的长颈鹿园前崩溃,说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又转瞬开口,还是走吧……
时郁不想走了,很多次差点脱口而出,但是梦想在向他招手,他残忍的拒绝了她,她反而告诉他,她爱他,用哭得红肿真诚坦荡的目光仰视他,心如刀割。
终究是懦弱了,不及她勇敢,回去时,地铁底站上车,从有座位到让给别人,之后一路站到家,那一段路他靠着车厢,而她抱膝坐在他脚背上,惨然的样子像在拍电影,夕阳偶尔从冒出头的车窗射入,她眼睛似哭得枯竭,脆生生的一层琥珀色,内里空洞……
后来,时郁到美国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眠,每晚都是她这样的眼神,控诉,乞求,失望……
莫名其妙,他开始以烟为命,除了上课和必要的工作时间,其他每时每刻都在抽,过得很不好,原以为梦想到手后有的就是好日子,从小以来的夙愿完成再没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她这颗音符却打乱了这股节奏,她也属于他的一部分,关于梦想,关于生命的一部分。
当当,哥对不起,你好好的,嗯?
他后来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不说话,他日子过得更加糟糕,在出租屋夜难眠日难醒,久而久之性情暴躁,那段时间做的音乐都充满暴戾。
他先前满腔壮志忽然中途夭折,这种感受令他生不如死。
回国看过她一次,没见着面,不过她生活环境不比他轻松多少。满屋子的乱七八糟不属于她的物品,和一看就不亲的莫名其妙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