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暄,季暄......”

    沈轻尘熟悉的轻唤打断了他乱糟糟的思绪,有点惘然,神思复回间,反应过来,沉声回复着:“嗯......大师,儿时的确是与佛法有段不解之缘。”

    怀玉大师须白的眉毛稍动,嘴角微扬,不语,但在季暮雨一晃神间,耳畔却回荡着:“施主,似乎不信我佛。”

    先是神色一愣,季暮雨看了看旁边的沈轻尘,她眨了眨眼,似乎不解之惑仍萦绕在心头,不知这眼前的二人要干什么。

    看来,这应是佛法中他不知晓的秘术,只有他一人能知道怀玉大师说的话。

    末了,季暮雨正视着怀玉大师,心里默念着:“大师,我的确是向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

    听到这样的话,怀玉大师眉眼一弯,嘴角的胡子也跟着抖动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心道:“看来还是年轻人,未经事,自然不信神佛,佛祖不会怪罪的。”

    “不是的,大师。”季暮雨当即否认,神色肃穆,“正是因为历经苦楚,尝过酸涩,才会知道到最后唯一能信的,可以信的,只有自己一人。”

    怀玉大师似乎有些意外,手里捻转的佛珠不由得握紧了几分,眼前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竟会有如此决绝的见解。

    季暮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摩挲着膝盖的衣料,有些迟疑,但还是心道道:“大师,其实有一事我的确是不解。”

    “我母亲出身医家,心怀神农之心,自小受长辈的影响,经常礼佛念经,和寺庙的僧人行善义诊,待人亲和,可是结果,遇人不淑,遭遇天灾,家破人亡,最后还毫无征兆地去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但我还记得,无论到了怎样的境遇,她依然教导我,需常怀悲悯之心,有恩必报,不可坑蒙拐骗,不可贪淫妒懒,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不明白的是,出家人不是经常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命数,偏偏那些罪无可恕之人,却依然快意潇洒地活在这个世上......”

    儿时的他,看过这世间太多的腌臜污浊,酒楼掌柜将在他那做事的流浪孩子失手打死,最后丢到乱葬岗就此了事;作坊东家克扣工钱,害得他们无法拿钱回去医治家中病父,错过了挽回生机的时间;纨绔子弟当街抢夺民女,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玩死了,买通官府封锁了一切民女父母伸冤门路......

    到最后,季暮雨的眼眶有些红了:“可能是佛祖他老人家太忙,无法洗净这世间的恶,既是如此,又何必给人希望。”

    怀玉大师耐心听着,一直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末了,他回复道:“的确......要渡世,真的太难了......我佛慈悲,渡人渡世,皆是毕生所尽,可老衲活了这百年,也终究无法参悟此理,甚至还犯下滔天大罪,施主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解,练得这番心性,可谓至诚,老衲佩服。”

    季暮雨垂下了眼眸,冷冽的眸中又暗了几分,他又何尝不知造化弄人,命有定数的道理,可有些事在心里也就,它就形成了一道坎,越是不去理会,终会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甚至成为吞没自己的万丈深渊。

    怀玉大师似乎看出了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叹息道:“人世间的牵挂,对生者来说是思念,但对死者来说,便是负担了,施主若是不能释怀,往后,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此话一出,字字敲在他心尖上,回荡在他耳畔里,似是耳尖微鸣,还未仔细知会此意,却再次被熟悉的轻唤唤醒,打断了原来烦躁的思绪。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映入眼帘的,则是沈轻尘蹙着眉头的样子,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似乎在试探是否看得见,恢复过来意识。

    “你怎么了?怎么眼睛都红了。”她轻声询问着,语气中不免担忧。

    随即又转头看向怀玉大师,甚是不解:“你们两个刚刚一直都不说话,就只看着对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干嘛呢......”

    沈轻尘这歪着脑袋的样子落到怀玉大师眼里,不由得呵呵笑起来,神色也松弛下来,脸上的笑意亦是掩盖不住,思索着,眉眼还真的有几分像。

    “无事,刚刚老衲只是看了下施主的面相。”

    “面相!?”沈轻尘微惊,询问着,“那大师,能看出点什么来......”

    一说到这类好玩的事,她似乎就来劲了,连忙盘腿而坐,没想到这怀玉大师还有这看人的本事,面相的话说不定还能和花旗较量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