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低垂着眼睛。看着柳桓的脸,一寸一寸地灰下来。黎锐松松地握着那把匕首,柳桓心口上那个巨大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了。他的胸膛几乎是肉眼不可见地轻轻鼓动了一下,像是把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吐出去,然后便不再动弹了。

    黎锐蹲下来,沉默地看了柳桓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柳桓的脸。

    云焕羽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着看了柳桓一眼:“既是不死之身的话,即使魂灵不在,他的肉身是不会腐坏的吧?要想办法处理他的身体吗?”

    黎锐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便吧,最好是用个盒子装了,封上符咒,浇筑到水泥地里去。一会儿咱们带上他,一起回青州吧,我知道一个合适的地方。”

    云焕羽点头应了一声,看黎锐还盯着柳桓的脸发呆,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小时候……跟他关系很好吗?”

    “不好。”黎锐斩钉截铁摇头:“我师父他……有些特立独行,跟其他的宗门,关系处得有些别扭。再加上我小时候脾性有些软,所以其他宗门的师兄们,都不怎么喜欢我。你刚才也听到他说了,他没少欺负我,还总是带头的那一个。我那时候,总恨不得他在鬼狩的时候被怪物叼去才好呢,怎么会跟他关系好。”

    “只不过……”他歪着头,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他是除我以外,同辈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好像是比我大……两岁?记不清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十四五岁的时候,大两岁感觉像是大了一个辈分,他也可以仗着自己大两岁,听我管他叫师兄,跟我摆摆师兄的谱。可如果我们像师父跟他的师兄弟那样,一般无恙地活到一百岁,想必也都开了宗立了山门,徒子徒孙一堆了。一百岁跟一百零二岁,听着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到那个时候,我们也不过就是两个互相讨厌的老头子罢了。偶尔见一次面,也不过是一起吹吹年轻时候的牛,再比一比各自的徒弟。”

    猛地一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他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叫云焕羽从身后撑住了。

    “光叫人家欺负了,就没想过要报仇?”他在黎锐耳边问了一句。

    “想过啊。”黎锐借着他的胳膊撑了一下身子,回过身来笑了一下:“我觉得他那时候好像有点喜欢我师姐,所以我每天都要拉着我师姐,说他半个时辰的坏话,比做日课还勤快。”

    云焕羽便顺着他的笑,跟着一起笑起来:“可真厉害。真不愧是你。”

    黎锐看着他笑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所以我说,你那个破车,是不是买错了?”

    云焕羽愣了一下。车?怎么又说到车上去了?

    黎锐伸出手指来,在地上躺着的柳桓身上指了指,又在二人之间划了一圈:“一、二、三,这不就,有三个人了吗。”

    ***

    要怎么把柳桓的身体带出去,倒是个十足的难事。柳桓的身体并非灵物,是无法放进锁灵囊里带着的。且医院里摄像头的数量必然不少,二人对摄像头的位置不熟悉,用障眼法难保万全。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仔细合计了一下,云焕羽先行去到楼上,将自己的身体穿了回来,又想办法弄了一辆轮椅下来。

    他把轮椅推到柳桓身前,将柳桓抱上了轮椅。轮椅上还搭着一条蓝色的毯子,是他顺手捎过来的。他将那毯子展开,仔细地盖在柳桓身上,柳桓无力地垂着头半躺在轮椅上,一打眼看上去,就是一个生了病的、睡着的老人。

    云焕羽一边忙活着,一边看了黎锐一眼:“这个地下三层,这满地的地裂,还有那个混沌大阵,你打算怎么处理?”

    黎锐正看着地面上的那些裂痕发呆:“怎么处理?不处理。”

    “大阵中镇压着的的怨灵全部消散了,倒是不用担心大阵继续影响上面医院的人。那这满地的地裂呢?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被医院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还不太懂现在的人间世。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就撒手,不必管了。”黎锐背着手。

    云焕羽听不得这个,听着就不服气,冷哼了一声:“我确实是不动,劳您架,仔细给我说说?”

    黎锐叹口气,还得慢慢教他:“没了大阵,地上这些,就是些普通的裂缝而已。好吧,并不普通。这种裂缝的出现,用常理好像并没有办法解释。医院的人发现这里的话,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裂缝是怎么出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