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吉呆坐片刻,忽然起身去屏风后洗脸,清凉透彻的井水让他清醒了些,他不是那种喜欢纠结的人,更不会自怨自艾,他只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努力去寻找解决的办法,而不是逃避,如今发现梅秀卿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若说一点也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毕竟人不是没有羞耻之心的禽兽,然而事已至此,梅秀卿已经嫁给了自己,孩子都已经生了,难道因为知道了此事,自己就要将梅秀卿抛弃?让这个身世不幸、命途多舛的侍人在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没有多久,就再次失去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被丈夫疏远冷落,下半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不,当然不能!李凤吉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梅秀卿本该是尊贵的帝子,嫁入豪门大族做正君,偏偏却吃了许多苦头,只能给人做妾侍,已经十分不幸了,现在既然木已成舟,那么梅秀卿到底是什么身份,都已经不重要,自己只知道梅秀卿是自己的侍人,是自己儿子的侍父,除此之外,梅秀卿再没有、也不必有其他任何身份!
想到这里,李凤吉立刻想到了那枚玉坠,虽然被人识破的可能X不大,但李凤吉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侥幸之心,这种证据,还是毁去了才好!
梅秀卿之前还打算叫人把玉坠给梅如玉重新戴上,后来不知怎么就暂时忘了这件事,那坠子就放在桌角,李凤吉走过去,拿起玉坠,看了一眼梅秀卿,见梅秀卿正专注地缝制鞋子,并没有留意这边,便准备将那玉坠丢在地上摔碎,但转念一想,又怕一摔之下没有摔坏,索X用力一捏,李凤吉力能扛鼎,力气之大简直非人,手指只这么一捏,立刻就把好好的玉坠给捏碎成了两截,紧接着就松手令其落地,然后发出惊讶之声:“诶?啊呀!”
梅秀卿被他声音x1引,下意识循声看去,讶道:“王爷,怎么了?”
李凤吉转过身来,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惋惜与歉疚之sE,道:“本王不小心把你这坠子给掉在地上了,摔坏了。”说着,蹲下去拣起碎成两块的玉坠,梅秀卿闻言,惊道:“啊?”连忙放下针线,快步过去查看,见李凤吉手上拿着的玉坠果然断成了两截,不禁面露心疼之sE,李凤吉见状,叹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本王却给弄坏了……唉!”
梅秀卿原本还有些难受,但见到李凤吉自责,反而连忙安慰道:“王爷不必在意的,说起来,这是我那生父之物,我从未见过他,并无情分,如今既然摔坏了,想必也是天意……”
李凤吉看着善解人意的梅秀卿,心情复杂难言,面上却不能露出半点,只道:“是本王粗心大意了……罢了,明日本王让人去库房里挑个好看的项圈,给如玉戴着,就算是赔给孩子的,毕竟是从小就戴着的东西。”
梅秀卿将坏掉的玉坠用帕子包好,打发丫鬟埋到花丛里,李凤吉怀着复杂的心情,叫人服侍自己洗漱,又泡了脚,见梅秀卿卸去簪环,脱了外衣走到床前,忽然想起之前梅秀卿有孕时,被带进g0ng里拜见西皇后的事,梅秀卿之母韩氏曾经服侍过泰安帝,西皇后自然是认识她的,于是李凤吉便端详着梅秀卿的面容,发现他与泰安帝并没有什么明显相似的地方,便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问道:“你生得美貌,想必是随了你娘了?”
梅秀卿见丈夫夸自己美丽,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小声道:“秀卿的五官若是单独拿出来看,的确都很像我娘,但放在一起组成这张脸,却反而看不出几分我娘的影子了,倒是……倒是身段儿随了我娘……都、都很大……”
李凤吉一听,放下心来,也明白为什么西皇后当初见了梅秀卿,没有半点异sE,原来是梅秀卿长得与韩氏不算相似,他抚m0着梅秀卿的长发,心里想到了李鹏海,自己与梅秀卿是亲兄弟,血缘极近,生下来的李鹏海如今健康伶俐,这是属于运气好的,但这样的运气可未必一直会有,下一个孩子若是个有残疾或者痴傻的,那也一点都不奇怪,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自己是绝不能再让梅秀卿怀孕了。
想到这里,李凤吉心情沉重,等两人躺进被窝里,李凤吉搂着梅秀卿幽香柔软的娇躯,沉默了一会儿,就道:“本王想了想,你还是暂时别再有孩子了,之前你生了如玉,后来又生了鹏海,生育多多少少会损哥儿的元气,以后就算是还要生,也得再等几年吧,不能生得频繁,你这身子再好好调养两三年,到时候咱们再考虑怀孕的事,反正你才二十二岁,时间宽裕得很。”
梅秀卿已经给李凤吉生了一个儿子,没有了为丈夫绵延子嗣的压力,自然不会再急着生育,听李凤吉这么说,只觉得丈夫关心自己的身T,心中十分甜蜜,轻轻点头道:“秀卿都听王爷的……”
李凤吉软玉温香在怀,此时却完全没有了旖旎的心思,翻身将脸埋进梅秀卿丰满绵软的x前,搂着佳人的身子,闭目不语,梅秀卿觉得今晚的李凤吉有些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又不好问,便轻轻抚m0着李凤吉的黑发,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也就睡去了,却根本不知道李凤吉夜里陆续几次起来,借着灯光怔怔看他,最后才迷迷糊糊入睡。
数日后。
李凤吉下了朝,换上家常衣裳,去了孔沛晶的院子,夏日里树木葱茏,蓊蓊蕴蕴,各sE鲜花开遍,风中尽是香气,李凤吉刚进垂花门,就听见一阵孩子们的笑闹声,李凤吉走近了,便看见梅如玉、李苏苏、李云玉、李鹏海、李黛、李嘉麟几个府里大一些的孩子在玩藤球,其中梅如玉年纪最大,已经懂事了,带着其他四个孩子玩,周围一大群下人在看护,唯恐小主子们摔了碰了,这时李鹏海眼尖地看见了远处的李凤吉,立刻开心地颠颠儿跑过来,N声N气叫道:“父王!”
李鹏海生得虎头虎脑,穿着秋香sE的小衣裳,戴着长命锁,扎着小辫子,十分健壮可Ai,李凤吉见了他,想到这孩子是自己与梅秀卿兄弟1uaNlUn所生,心中百感交集,却还是笑着弯腰m0了m0李鹏海的脑袋,道:“鹏儿热不热?玩得热了累了就进屋歇一歇。”
李鹏海摇头道:“不累,不热,鹏海喜欢和哥哥妹妹玩。”这时其他孩子也围了上来,叫着父王,李凤吉挨个儿m0了m0头,温言说着话,待目光扫到梅如玉时,李凤吉想到这原本只是拖油瓶的孩子其实是自己的侄儿,自己是梅如玉的亲叔叔,心中不禁堵得慌,又有些酸涩,他m0了m0梅如玉的脑袋,柔声道:“如玉是大哥,好好带着弟弟妹妹们玩,别让他们淘气,这是本王交给如玉的任务,如玉能做到么?”
梅如玉听到李凤吉将其他人都托付给了自己,顿时生出了满满的责任感,挺起了x膛,用力点头道:“嗯!如玉能做到!”
李凤吉笑了笑,站起身,让他们继续玩,自己则是向屋内走去,廊下悬着的笼子里装着各sE观赏的鸟雀,见有人来,越发叽叽喳喳的,叫得甚是清脆动听,李凤吉还没走进里间,就听见有人在拨弦弄箫地弹唱,再往里走,就有侍儿挑起门上挂的gUi背纹虾须织抹绿珠帘,李凤吉进去,便见一屋子花团锦簇,侍人们随意设座坐着,两个家养的戏子在唱曲儿,另有四个nV乐师在吹拉弹拨,侍人们面前的小桌子上各自摆着两个银丝盒,一个盒里装着梅花香屑风米糕、燕窝莲米粉松糕、玫瑰核桃蛋卷儿、鹅油炸的裹粉苹果片,另一个盒子里装着N油话梅、冰糖杨梅、九制陈皮、金丝金桔四样蜜饯,旁边又有一把粉青釉的茶壶,一只配套的小小茶杯,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李凤吉见状,也不惊扰众人,就站在原地瞧着,见梅秀卿坐在当间孔沛晶左手的位置,脸上笑盈盈的,穿一件绣着百蝶穿花图的鹅hsE轻纱衫,下面珍珠白的湖绉K下踏着满帮花的鞋儿,侧面腰际垂下青白玉雕双鱼佩,缀着碧sE的流苏,手里一柄刺绣玉兰叶子轻罗扇微微摇着,瞧着甚是清爽,李凤吉看着,只见光线浮动中,梅秀卿姿容秀雅,却又有着一种能g起人心中某种隐秘渴望的、r0Uyu的美,宛若一场令人难以割舍、不愿醒来的幻梦,光亮里的微尘轻轻浮游跃动,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李凤吉的瞳孔有些收缩,像是看呆了一样,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稍后,这一段的曲儿唱完,李凤吉这才迈步走了过去,众人惊觉,忙起身见礼,唯有孔沛晶款款起身,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做声。”
孔沛晶穿着大红撒花牡丹纹的罗衣,等闲人都不敢用的热烈鲜YAn颜sE,偏他这样随随便便一穿,便能稳稳降服住,身上也不见多少首饰,头发简单梳着,略妆点一二支玉簪,唯在颈间戴了一只赤金镶南珠满攒的项圈,整个人显得华贵雍容无b,国sE芳姿,李凤吉笑了笑,道:“这不是瞧见你们听得正专注么,不好打扰了你们的雅兴,就站着等一等。”
程霓葭上前笑道:“王爷果然最是知道T贴人的,我们今儿听的是新曲子,王爷也来听会儿,松快松快吧。”说着,就来轻挽李凤吉的手臂,将李凤吉领到自己的座位,叫侍儿另去搬了一只细腰梅花凳放在旁边,自己坐了,他一身杏红海棠花月菱纱衫,薄薄的云霞透纱K上疏疏绣着几只闹花的蜂儿,整个人也似一枝海棠花,娇YAn无b,一旁西素心用手里一柄湘妃竹的绣彩g0ng纱扇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快给钱!我就说今儿王爷下了朝,肯定会过来,表哥偏不信,要与我打赌十两银子,如今可是我赢了,快拿钱来!”
西素心的祖母承恩公夫人是已逝的静昌大长公主之nV,程霓葭的祖母亦是皇家公主,算起来西素心和程霓葭确实是远房表兄弟,程霓葭眼下被追讨赌资,忍不住对众人笑道:“瞧瞧,亏得他还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哥儿,还这样小气,生怕我赖账,若是他生在寻常人家,这会儿只怕是要动手掏我的荷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