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自打顾举人去世后,顾璘就把这些族人们的嘴脸心思都看透了,个个是拜高踩低、就中取势的主儿,可丝毫不会有什么顾念亲情和怜孤惜弱的心思。
往日就因着顾璘是庶子,又无舅家可倚,这些族人们料定,顾举人留下的这份丰厚家业,日后都会是又蛮又横的顾璋母子的。
所以一向都只对有油水可蹭的顾璋母子假以辞色,丝毫不把孤弱的顾璘当正经子侄看。
如今眼看着顾璋是死了,且只留下了一个还没成丁的庶子,前途未卜。
那这偌大家业,很可能又要落在顾璘手里了。
依着大黄氏那贪婪愚蛮的德行,无事还要生出三分非来呢,自然不肯甘心把家业拱手送给一向痛恨的庶子,难保不会联合起觊觎家财的族人,寻出些捕风捉影的噱头来,要把顾璘往外硬撵呢。
毕竟白财动人心,顾举人留下的这份家私,在这小小的阳槐镇,可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富户了。
顾璘虽没想着要独霸家财而苛待大黄氏和殊哥儿,但人心隔肚皮,如今顾家家私这块肥肉眼看是要归自己了,身后难免群狼环伺,一个个瞪大眼睛就等着揪他的错处呢。
为了保护自己,顾璘不得不处处谨慎。
见七叔公把问题又抛回给自己,顾璘略一沉思,对着七叔公恭敬拱手,恭维道:“此事关系着祖宗脸面,侄儿尚且年轻,不能主事。七叔公您是族长,又是经老了事的,还是请您老人家给拿个主意吧。”
七叔公拄着拐棍“嗯”了一声,把老树皮般的上眼皮耷拉下去,思索了一阵,道:“事关祖宗脸面,我也不敢独断。这样,你快叫人烧些热汤热水的,请那些帮忙的街坊们先喝着歇一会儿,我和族老们这就商议。”
顾璘依言而去,叫还姐儿烧水泡茶,自己则亲手端了一大盆清水来,请街坊们都洗了手,暂时引到大门外闲置的两间临街房里坐了歇息。
院子里,大黄氏大哭一阵,已经晕死过去,被几个街坊婆子架回了卧房。
顾家族人们则都聚在堂屋里,开始低声商量怎么刨那杨寡妇的尸身。
几个年轻的族中子侄亲自到那瓦砾堆边看了一遍,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那杨寡妇的尸身,这会儿就躺在顾家那塌了的东厢房里呢。
看了那让人啼笑皆非的西洋景儿回来,顾家族人中那年长持重些的,不过皱眉撇嘴,甚为不齿地唾骂几句;有那年纪小轻佻些的,想着那顾璋和杨寡妇“生时苟且,死同黄泉”的妙事来,竟有几个挤眉弄眼地窃笑起来。
顾璘的情绪丝毫不为外界所动,只恭敬地给几位族老们奉上热茶,便双手交握地侍立一旁,静等族老们的主意。
几位族老既想要保住祖宗老脸,又怕惹上人命官司把顾举人这份家私白填进去,正争论不休时,堂屋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探头探脑地在屋里扫视一圈,对着顾璘悄悄叫了声“姐夫”。
顾璘站在屋里反正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打算参与决策,回头见是云柯,忙走了出去。
“姐夫……”
小孩子是最怕怪力乱神的,云柯乍见了那还停在院里,随意地盖着一张被血染得猩红斑斑旧被单的顾璋尸身,吓得小脸惨白,说话都哆嗦起来,紧紧抓住了顾璘的衣袖把他直往厨房里拽。
“可是家里有事?还是你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见云柯神色不好,再想到这一连两日受了两场大惊吓,顾璘一下子想到是不是云筠出了什么事,关心情切,正追着云柯问呢,一抬眼,却见一个纤瘦的青色身影刚好迎出灶间来。
“筠儿?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