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氏已拿出地契来,银子暂时就有可抓挠之处了。
族老们拿着剩下的田产契书和几张当票子斟酌一番,最后决定把那下剩的不到十亩田地暂时典到当铺里去,兑了二百两银子回来。
组织掏坟的、置办棺材寿衣的、搭棚订席请道士和尚来念经的族人,纷纷领了银钱,分头置办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几位族老时,顾璘才又上前,把殷姑娘的事说了。
大黄氏昨天才被人狠揍一顿,今日又丧子又破财地折腾了这一场,任是她往日多蛮横跋扈,也毕竟是快六十岁的老妪一个,这会儿已经彻底如那霜打的蔫茄子般垮塌下去了,呆愣愣地抱着那盛着几张薄纸身家的木盒子,斜瘫在炕头,两眼肿似焦锅,双鬓乱如鸡窝,哪里还有心思管那疯傻的殷姑娘,又听说殊哥儿也被送到了云家暂时托那边照看,就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就依了顾璘的主意去办。
顾家族人众多,这会儿一应事情都有人领去办了,顾璘暂时得了空,不敢假手他人,赶紧同着云筠一起去后院接殷姑娘。
那殷姑娘原本独自在矮屋里窝着发傻,听见前院又是哭号又是忙乱的,正好奇地把乱蓬蓬的脑袋伸出破窗户,直着脖子在那里嘻嘻笑着自问自答着什么呢,忽见顾璘和云筠来了,殷姑娘那浑浊呆滞的眼睛里一阵欢喜,乱舞着双手冲着他们直嚷起来:“死人了死人了,啊哈哈哈,我听见死人了……是不是死了?啊?是不是死了?死了?哈哈哈哈……”
云筠见她似乎比昨日还更疯了些,不愿她这疯癫窘态被顾家族人们看到,忙上前温声哄道:“好姐姐,你先莫乱嚷,那都不关咱们的事。来,我们给你开门,你好好从门里出来,我接你到我家去住几天,好不好?”
那殷姑娘却像是对顾璋之死有了某种感应一般,不理会云筠的话,只管呵呵直笑,声音越来越大,忽地瞪直了眼睛,指着前面恨恨地叫骂起来:“死的好!死的好!那是个畜生!畜生!哈哈哈哈,是我咒死的,是我咒死的!我还要剁他的手,挖他的眼,全部喂狗,喂狗!哈哈哈哈……”
云筠赶紧上前,用手推着她的额头把她按回房里,让顾璘快去开门。
上一世的云筠自顾不暇,和殷姑娘接触并不多,不知道眼下她这几近狰狞的状态,于她的病是更好了还是更坏了,只好顾不得避嫌了,和顾璘一起进屋,合力给殷姑娘收拾一番,把她那披散的乱发扎了一扎,找出一件还算像样的外衣给她套上,连哄带骗,一路搀着殷姑娘走出后院。
顾璘不好和殷姑娘拉扯,就求了族中一位老成的婶子,帮着云筠把殷姑娘送到云家去。
走出大门,顾璘正犹豫自己要不要跟去时,云筠已抢先开口:“璘哥哥,这会儿族老们都在,你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刚才你走得急,还有东西落在我家呢,不如趁着现在赶快取了回来,再踏踏实实忙家中的事。”
顾璘一听,就知道云筠必定还有事情要和他说,赶紧顺势答应着,一道往云家而去。
那殷姑娘常年被锁在矮屋里,不仅精神备受摧残,更是连腿脚都不太灵活了,一路被两个人搀着,还走得趔趔趄趄。
又因长时间未见外面的世界和人群,此时重见天日,一双眼睛呆呆地四处乱看,似是新奇,又似是害怕,紧紧地抱着云筠的一只胳膊,缩肩佝背的,好似生怕自己被丢下了。
今日的阳槐镇上,顾家大郎和邻家寡妇偷情,双双被房子塌压而死的事正传得沸反盈天,这会儿全镇子男女老少都知道了。
八卦一向是最能吊起人们乱侃热情的,更何况是这等惊天骇人的“奸.夫.淫.妇苟且在床遭了天谴”的桃色八卦。
这会儿,也没人管什么五黄六月暑热难耐、端午佳节走亲佩香了,三五成群,或在茶摊,或在酒馆,或在随便的谁家屋檐瓦下,七嘴八舌、口沫横飞地说着顾家的新鲜事儿。
一抬头,忽地又看到顾家二郎带人搀着个疯傻呆滞的女人正一路疾走。
八卦堆里立刻又有了新热点,大家又纷纷指着那殷姑娘猜测、议论起来。
“呦,这女人又是谁呀?怎么看着是个傻的?”
“是不是那个?就是,头几年那顾大不是在外面买了个女人吗?那儿子小殊哥儿还是她给生的呢?”
“是她吗?那女人没死呀?有两年多没听说过了,我还以为早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