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历来少有女子,皆因多数戏子都需经过多年精心培训,方能独当一面上台表演,而看戏的往往不乏财大气粗的人家,在戏曲剧情的移情作用下,往往会“爱屋及乌”,进而笑纳佳人美妾,要在当地讨生活,戏班便拒绝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付之东流,所以行当里的老人,收徒的时候,多数不肯要女子。

    因而在戏曲这一行业里,被纳入后院的,许多时候并不是女伶,而是扮演女角的清俊少年。

    红娘以前的戏班是个例外,王班主培养女娃,就不是把她们当台柱子来培养的,而是作人情往来用的,所以当初宋老爷子看上红娘之后,甭管红娘情不情愿,王班主是喜出望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绑了,亲自押送上门。

    现在一听两个仆人的来意,红娘霎时就白了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颤抖着往后退了半步。

    两个仆人说完,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增加了几分审视和敌视,下一刻,各自往旁边离远了些。

    左边圆脸的仆人用鼻孔对着宋和锦:“我老爷乃城西李记酒行的老板,家资千贯,良田众多,女娘跟了老爷,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右边精瘦的仆人神色傲慢:“我家老爷乃宫中祭酒曹施旺,今日赏看了女娘的戏曲,颇为青睐,特遣奴来为女娘赎身,带入良家。”

    宋和锦心下一惊,合着讨要红娘的,是两方人马,还各有来头。

    圆脸和精瘦各自说完,彼此瞪视一眼,目光中怒气闪烁,很有竞争的意味。

    圆脸对自称祭酒曹施旺仆人的精瘦问道:“敢问兄台,你家曹老爷是哪个祭酒!?”

    精瘦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以为意,暴跳如雷,伸手指着圆脸:“放肆!贱奴你敢直呼老爷姓名!我老爷乃宫中画院祭酒,常出入宫中,时时得以瞻仰圣颜,岂是你等区区铜臭商贾可比的!”

    圆脸听到画院祭酒,反倒轻蔑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曹祭酒,失敬失敬!就不知曹大人认不认识李娘娘,她是我家夫人侄女,李娘娘好久没回娘家了,我家夫人记挂得很,既然曹老爷时常进入宫中,可否帮我家夫人寄信,问一声好?!”

    圆脸说完,就见先前趾高气扬的精瘦迅速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半弓着身子,凑到圆脸面前,点头哈腰:“原来是李娘娘姑丈,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出言无状,望李老板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莽撞!您请,您请——”他躬身退到一边,见圆脸没有追着不放的模样,连忙钻出幕布,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向自己的主人禀报情况去了。

    圆脸哼了一声,转脸看着宋和锦:“班主呢?”怎的这么久了都不出来!?

    不料,他面前清秀的少年郎躬身回道:“我便是班主,鄙人姓宋,人称班主任,兄台来意,方才我已知悉,红叶能入李老爷的眼,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就不知,李老爷愿出多少银子?”

    红娘如坠冰窟,手指一屈,死死扣着衣摆。

    圆脸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掂量了下,从里面取出两个银元宝:“我家老爷向来大方,待美人尤其舍得,这一百两银子,可买下隔壁‘怡红院’头牌翠红姑娘了!”

    他一脸便宜你们了的表情。

    谁知道,他面前的宋班主并不接钱,反而推了回去:“兄台,这你不地道啊,哪有人买卖之前,不先打听打听价格的?”

    圆脸一愣,条件反射地反问:“价格?”

    宋班主不紧不慢地道:“是的,所谓货比三家,为什么要比呢,明明是同样的货物不是么?可为什么有的就贵,有的就很便宜呢?那贵的必然有它的过人之处,不然谁会去买它呢?那不是犯傻么?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圆脸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宋班主退开一步,露出后面端坐在梳妆镜前的红娘。

    圆脸这才发现,相比起在台下的惊鸿一瞥,这女伶五官精致得像是故事里的山精狐魅,然而她螓首蛾眉,轻染愁思的模样,却是如此清纯绝俗,耳边一缕卷曲的鬓发,更是平添了三分异域风情,不似此间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