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班里出来,宋和锦从身无分文变成了“-三十”的负资产。

    戏班班主们都十分务实,一听宋和锦打算在他们唱完戏后,租用戏台一刻钟,每日支付三十文钱作为租金,共租用五天,便极为爽快地答应,甚至怕宋和锦回头反悔,当即就与他签订了合同。

    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班主们笑得见牙不见眼,瞧着宋和锦的目光亲切又热情,送宋和锦离去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人傻钱多的金主,给足了排面。

    被人这么看着,宋和锦很是无奈,摇摇头苦笑,午饭钱没有了着落,他只得饿着肚子去街边守摊子。

    赚钱一事迫在眉睫,宋和锦鼓足了干劲,从来不曾像此刻这般坚定,哪怕是前世也不曾有过这般感受。

    幸好摆摊有些时日了,周围的人渐渐知道了他的存在,口耳相传,不少离家谋生的底层百姓知道他价钱公道,也好说话,找他代写书信回家的人多了起来。

    这一天下午收摊的时候,做成了三单生意,赚了六文钱,宋和锦飞快地收拾好谋生工具,飞奔至卖吃食的小摊,叫了一碗面。又在旁边的包子铺,拿了两个肉包,吃一口面汤,咬一口包子。

    面是纯面,撒着几粒葱花,味道略寡淡,就着干涩紧实的包子,却是相得益彰,互相辉映,宋和锦在这西街游荡多日,早已比较出了哪家吃食实在,现在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只觉浑身熨帖,畅快无比。

    摊主在旁边瞧见年轻的顾客把他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眼睛都眯了起来,特别餍足的模样,也笑了起来,还问宋和锦够不够吃,不够吃再给他添一点。

    宋和锦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个摊主材料调味都是很实在的,据他观察,每日也就是赚些加工的辛苦钱,若是再给他,那不仅没有赚钱,反倒可能贴钱了。

    有个驼背的老人背着一捆柴过来,摊主收下,给了老人一文钱,老人把钱用布巾包好,眉开眼笑地走了。

    老人头发两鬓斑白,身形萎缩着,高高的驼峰像是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身上,使得他的腰背与下身之间形成了九十度直角的畸形,宋和锦实在无法想象,在平日里,这样残疾的身躯,这样的姿态,老人是在以一种怎样的方式生活着的,可是瞧老人的模样,他并不为此感到悲观绝望,一块小小的铜板就能使他开心地笑起来,笑容是如此纯粹而热切。

    宋和锦怔怔地看着老人远去的身影,鼻子发酸,胸腔充溢着一股酸楚滋味,五味杂陈。

    摊子老板注意到宋和锦的视线,望着老人的身影叹气:“刚刚那个是刘老六,也是个可怜人,家里的田地被蛮人占了,阖家逃亡,路上儿子儿媳都没了,就留下一个孙子,投奔在京城的女儿家里,爷孙两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也没有人要他干活,可怜见的!”

    宋和锦嗯了一声,心情有些沉重,老板的女儿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咿咿呀呀地叫着,声音稚趣,像只小鸟一般快活,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过来把小孩抱走,一边念叨:“小孩子不懂事,客官不要责怪。”

    宋和锦笑了笑,摸了摸小孩头发稀疏的脑袋,小孩昂着脸看着他,凹陷的脸颊衬得眼睛尤其大,也不怕人,一个劲地对着他傻笑,露出只有四只门牙的牙齿。

    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宋和锦告别老板,背着吃饭的家什回了宋家。

    院子里一如既往静悄悄的,偶尔不知道哪个房间飘来若有所思的啜泣声,宋和锦梳洗完毕,敲开了宋和堂的房门。

    “锦堂弟,你有何事?”开门的是宋和辉,院里房间有限,他与宋和辉合住一间。

    宋和锦推门进去,掏出这些日子他默写并修改好的,放在桌子上,说道:“我现有一事,想让几位堂哥帮忙。这是我从别处得来的传奇之书,请三位堂哥帮忙誊抄,之后装订成书,每本抄成,除却纸张费用,另付抄书费三十文,每页纸张字数、大小我已写好在纸上,三位兄长照做就是,两天后抄好,三位堂兄可要帮忙?”

    宋和辉迟疑:“你哪里来的传奇?可有人要?万一卖不出去,这抄书费还给不给?”

    “我在茶楼说书,这是我一个富家朋友托我抄的书,至于传奇的来处,我不大清楚。”宋和锦有些不耐,要不是信不过外面的人,怕他们拿了书稿传出去,他才不会让二房的几个男丁来做这个活儿。

    那些书馆有专门的抄书人,抄得又快又好,还不费纸张,只是人心隔肚皮,钱帛动人心,难保他们不会泄密,或暗暗偷抄了书稿,转卖给其他的说书人。其次,家里有现成的人力,不用未免太浪费。最重要的是,纸张很贵,宋和锦目前没钱,二房的几个庶子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