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祈晫在丽音坊的消息是得自易思峰而并非沈括,只不过易思峰究为巫国人,此际不好明言,因而只能如此。但展羽旗这一招的厉害之处在于,非但借此事给沈括生生安下了一个假手他人行刺祺清的恶名,更利用昨晚的丽音坊之行,为其扣上一顶依附异域的帽子。
如此一来,沈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向他项飞云释去嫌疑的问题,而是如何在圣域人众面前脱却自己依附异域的罪名。只因一日这个罪名不能消除,他沈括就势无可能再有与伯骞争夺少主的机会。因为圣域民众万万绝不会“认可”这样一个“投降”异域的人来做他们的圣君。[bsp;但沈括后来的一轮反击也殊为有力。就在大多数人已认为他百口莫辩、完全处于被动之时,他却出乎意料地并不思如何为自己辩解,反而剑走偏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丽音坊是异域秘密巢穴这一不容怀疑的事实,直指展羽旗根本就是异域人安排在君主府中的卧底,更将丹雪遇袭一事亦算在他头上,立刻即变被动为主动。展羽旗先时本是在人前慨慨而言,但被沈括这么一番攻击,其后若要再行出来说话,便势须先行证明自己并非异域中人,否则说出来的话就无人可信。
而事情到了这时,在场略微有些头脑的人均知,展羽旗若要现下摆脱自己身为异域人的嫌疑,可说较之沈括欲证明自己无辜更为困难,只因丽音坊建坊十几年这一事实他实难赖掉。
这样一阵沉默之后,云尘首先感叹道:“‘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但爱臧生能诈圣,可知宁生解佯愚。’这论人忠奸,自古就最为难辨。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亦是说的这个道理。”
伯麟道:“识人确实不易,不过好在今日小剑桥还有邪无极要来,我看天色已然不早,不如咱们这就动身赶赴小剑桥如何?或许那邪无极早就等在那里了。”
项飞云这时也道:“两位前辈说的是。这忠奸虽不易辨,毕竟亦有澄清之日。‘草木有耀终非火,朝露虽团岂是珠?’任他如何巧妙伪饰,终究正邪有别,所谓‘不取燔柴兼照乘,可怜光彩亦何殊。’祺世伯,伯兄小沈,我看咱们这就依伯麟前辈提议,动身赶往小剑桥如何?”
沈括斜睨展羽旗一眼,道:“展圣将若无话说,咱们大伙自无异议。”
展羽旗仍旧不紧不慢道:“于沈公子的一张利嘴之下,羽旗怎还敢再有异议,更何况展某一生行事坦荡,又有什么事是不敢面对的?反倒是沈公子此刻虽然一句跟着一句‘大伙’‘大伙’的唤着,然而终究还是难以释去自己的嫌疑。须知谁是谁非,这众人心中都自有一杆秤,绝不是任人可以欺弄得了的。”
沈括哈哈一笑,当先上马,朗声道:“好一句‘众人心中都自有一杆秤’!展圣将这话说得好。只不过小子总觉得展圣将装在心中的似乎不是‘秤’而是‘算盘’,打得好精致的一张‘铁算盘’!”说完于马上又行一阵大笑,双腿力夹马腹,健马一声长嘶,撒蹄狂奔而前。
于是众人各自上马后随,泼剌剌一阵风般直朝小剑桥驰去。
这小剑桥距沙龙的天龙府本不过千米之遥,可说是眨眼即到。众人到得桥前,就见小剑桥上,一前一后,迎风站立两人。仔细看时,男的一身灰衣,身形精瘦,虽是白天,亦予人种隐在薄雾中的朦胧感觉,沈括虽只看到他的背影,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邪无极。
在邪无极身后,却是一十七八岁的蓝裳妙龄女子,水发细腰,肤色乳白,生得婀娜娇婷,极具风情韵致。
这两人本是面朝西方,背向众人,听得马蹄声响,邪无极并无任何动静,依旧保持原先站立的姿势不变。那蓝衣女子却悄然转身,面向众人,娇声喝道:“你们之中,谁是项飞云?”
项飞云尚未来得及说话,沈括于马上抢先大笑道:“不知这位姑娘欲找项兄何事?”
话音未落——
就听“唰”的一声,那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条赤鳞蟒鞭,抖腕一振,丈余长的蟒鞭带着疾风啸响,搂头便向他抽来。
见这女子如此凶厉,沈括长笑一声,于马上纵身而起,不避反迎,探手就向鞭梢抓去,立意要夺下她的蟒鞭。
那女子娇笑道:“好狂的小子,当真瞧不起人么?”跟着右手连振,顷刻蟒鞭攻势再变。
一时间赤鳞鞭时曲而绕,兼跳而斜,且密且繁,复细愈疾。
就如如春雨洒碧草,迷花倚行云。
沈括本是瞧准了方位要去抓她的鞭梢,但这时却反而无法下手。
因为眼前已再无鞭影,有的只是一片烟水朦胧的迷惘。
这女子手腕连抖疾振间,蟒鞭竟击出了万种相思,千般惆怅。
迷幻千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