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灯是累病的。
她起初没有意识到,只以为是同往常一样喝几帖药就能好的小病,便没太注意调养。等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
就这样,她还有功夫安慰兄长:“听说有许多人,累着累着便突然断了气,我这还能等到大夫诊治,想来只是寻常病症,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炀听了丝毫没被安慰到,反而眉头更加紧锁。
宋灯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只微微抬起一些,便在察觉力有不逮的时候又顺势放了下来,好像从没有这个念头似的。以为这样宋炀便不会发现不对。
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宋炀握住她的手,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宋炀与宋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只可惜老忠勇侯与侯夫人都不是长寿之人,早早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这一对兄妹孤苦无依。
宋炀年轻居高位,在旁人看来自是风光无限。却不知他在军中毫无根基,父亲一去世,便是亲族也动了上来拆骨食肉之心,又怎能祈求他人多些垂怜之意。
他兄妹二人守着一个偌大的忠勇侯府,宛如小儿闹市持金,什么人见了都想上来抢夺哄骗。这么多年下来,他二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却又让宋灯撞见这样的事!
如果当初,不让她认识元孟便好了。
宋炀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一切并不该归咎于谁的错,只不过是种种巧合汇聚一处,阴差阳错造就如今局面。如果当年宋灯没有受伤,后来便不会落下病根,如果她没有醉心于手中事务,便不会一直疲惫不堪,更甚于,如果她当日没有贪凉打开那扇窗,今日便不会染上风寒。
而她若是没有爱上那个人,兴许今日大夫便不会说她忧思太重,过极伤身。
这桩桩件件加在一块,似乎都和元孟有些关系,偏偏又不能真正都怪在他头上。
可宋炀到底是后悔了。
他曾想过许多次,爱一个人是一件难得的事,被自己所爱之人喜爱,则是难上加难。宋灯遇见了第一件,却没遇见第二件,虽说让人可惜,可终归也是她的缘分。有朝一日,要么元孟回头,要么她能看开,都不失为一件美事。可他没想到,宋灯兴许等不到那一日了。
宋炀对宋灯道:“莹莹,你不要怕,我去求陛下,让他派很多很多的大夫来,一个大夫不会治,十个大夫在一块总是会治的。”
宋灯的眼前有些模糊了,却还强撑着对他道:“恩……我不怕的……”
是你不要怕呀。
宋灯陷入了沉睡。
她才二十二岁,这一生其实很短,但从十五岁以来,她又经历了许多常人一辈子也难以经历的大起大落,这样粗粗一算,竟也不算白活。
宋灯十五岁那年,宋炀二十一岁,都是开始商谈婚嫁的年纪,兄妹二人却迟迟没有定下亲事。不是没人请媒人上门说合,只是那时看得上忠勇侯府的,多半是些心怀不轨的人,但凡心思清正,为儿女着想的人家,谁愿意让人来同宋家兄妹一道面对这群狼环饲的局面呢?
他们便是在那时遇见元孟的。一个被早早打发出宫封王开府的尴尬皇子,分明身为天潢贵胄,却在冥冥之中与他们落于相同境地。